01
『我們分手吧。』
分明在萬物復甦的春季,伊得卻感覺搭在膝蓋上的雙手緊張得發冷,他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膝頭,像是為了告誡自己別露出任何情緒,撐起一如既往的笑容說道,『我想過了,我們不當戀人,朋友就很好了。』
蹩腳的理由任誰聽來都想嗤笑一聲,但他已無暇顧及這些,拚盡了全力壓抑著自私的心思,等待著面前男人的回應。
〝咚咚、咚咚〞的急促心跳聲和呼吸讓他感到害怕,他祈禱著眼前善於讀人心思的男人別看穿自己,原本搭著的手幾乎握成了拳,將指甲刺進了掌心,用痛覺提醒著自己不能再有半分心軟。
時間似乎過了良久,直到咖啡杯敲上盤子的清脆聲音傳來,男人才總算是開口問道,『這樣,你會比較輕鬆?』
『不……!』得到質問的伊得連忙抬起頭,卻因眼前的景象話語一滯。
映入淺茶色眼眸的不再是有著明媚陽光的春日、不再是那間他們喜歡的咖啡廳,眼前的男人面孔也像是被抹去般被雜訊填滿,卻接二連三的向他吐出了質問,『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是我控制你太多嗎?』
『是我阻擋了你和別人的交往嗎?』
『為什麼要分手?為什麼要拋下我?』
『只因為我是Alpha而你卻是個Beta——』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
「——呼哈!」瞪大眼睛清醒過來的瞬間,鑽入耳裡的是手機發出的無機質鬧鈴聲,重複著固定的段落,勤懇的提醒著主人起床的時間到來。
「呼、呼哈、呼啊……」從惡夢中甦醒,伊得還有些愕然,像是為了確認自己清醒過來似的伸出手猛捏了下自己的臉頰,瞬間湧上的疼痛感讓他安下心來,稍稍平復了呼吸後,他才總算從床上起身。
為什麼會做這種夢?按掉還響個沒完的鬧鐘,伊得雙手摀著臉深深的嘆了口氣,手指摸過自己的黑眼圈時自嘲般的笑了笑。
或許是因為昨晚加班得太晚吧。憶起昨晚的一切,五味雜陳的心情讓伊得不曉得該如何去評論,但真要說的話,絕對是糟透了的一夜。
先是工作上的客戶臨在下班前說要更改稿件,逼得自己不得不加班趕工,又因為一個人趕件時實在太過無聊,隨手打開了廣播節目,卻聽見節目上的專業人士正對著現今擁有第二性徵的世界侃侃而談著。
『毫無疑問,Alpha和Omega的結合就是世界的真理。』
『從各項研究報導上我們可以看到,兩者結合後誕下的後代能保存更加優良的基因。除此之外,Alpha和Omega也有著以現今科學仍難以解釋的羈絆、也就是我們目前俗稱的靈魂伴侶。』
『從基因學上來說,Alpha之間的結合的確能誕育最佳的後代,可惜,Alpha天生就有生育上的缺陷,即使是女性Alpha也難以孕育新生命。也因此,男性或者是女性Omega都是Alpha們選擇伴侶時更好的選擇,就算最終生下性徵是Omega的子代,根據研究也能發現他們生下的大多是優性Omega,對於延續優秀的基因也是更有助益的。』
古板思想的長篇大論讓他在工作時不免停下筆吐槽了幾句,然而,他聽見了廣播主持人補上了最致命的那一刀,『那麼,Alpha和Beta的組合呢?』
『這就有些微妙了。』
『從理性的角度分析,男性Beta和Alpha同樣有著不易受孕的體質,女性Beta也只保有了一般的生育機率,在子代基因的保存上更相較於Omega弱;從感性上來說,Alpha和Beta之間也不存在著靈魂伴侶一類的羈絆,Beta本身也不似Omega擁有足以承受Alpha發情期的身體機能。』
『總的來說,雖然並不是不可能,但卻是最糟糕的組合之一了。』
刺耳的話語讓他停下了筆,迅速的換了個廣播頻道打算繼續趕工,然而被打亂的心思始終回不到狀態中,無奈之下,他只能草草收尾,打算用隔天的加班再彌補今日的進度。
收拾好物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然是接近午夜時分,冬天的夜晚寒冷讓他不禁瑟縮了下,拉緊了圍巾緩步走回自己距離公司不遠的套房,短短不過幾百公尺的距離,一如往常的上班路卻因為他等待十字路口的紅綠燈時身後傳來的驚呼而變得不同。
『哇啊!妳們看!這次的廣告真的拍得好好看啊!』
『對啊,比起之前那個造型真的好看超多的,嗚嗚怎麼能這麼帥,我心臟痛!』
女孩們興奮的喊叫惹人注意,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想著應該是小女孩們喜歡的什麼明星吧,無意的朝著她們目光的焦點看去,熟悉的臉龐便突然的撞進他的眼裡。
『——崑西果然超棒的!』其中一個女孩心滿意足的讚嘆,卻已經無法再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眼神像是被定住般直勾勾的望向不遠處大螢幕上的身影,身著白襯衫的高壯男人解開了一半的釦子,露出了精實的肌肉線條,稻穗金的微捲髮和琥珀色的眼眸無疑成了深夜十字路口最耀眼的存在,慵懶的眼神和微啟的薄唇道出的誘人廣告台詞無一不吸引著人們的注目,光是短短的幾秒廣告就足以讓人淪陷。
一瞬間,他的世界彷彿失去了聲音,他愕然的佇足在街角,也不知道等待的行人路燈已經從綠轉紅了幾次,也不清楚身後的女孩們何時離去,只是看著大樓上那塊平面的廣告看板,在數不清第幾次的重播廣告後恍惚看見了男人勾起唇角向自己微笑的模樣。
『伊得。』一如那些難忘的早晨,男人會用低沉而溫柔的嗓音向他道聲早,呼喊著他的名字。
崑西。冰冷的嘴唇下意識囁嚅著熟悉的名字,最終還是奔馳過街道的飆車族尖銳的喇叭聲喚回了他的神智。
看廣告看到失神就算了,居然還做這種夢啊。伊得對自己扯開了抹嘲諷的笑,在設定好的第二個鬧鐘響起時從床上站起,老實的走進浴室裡梳洗。
他比誰都清楚,夢不過就是個惡夢,他曾經交往過的前幾任男友或許會在分手時歇斯底里的像夢裡的男人那般質問他,唯獨崑西不會——原因無他,只因為他還深深記得崑西當時的模樣。
短暫的震驚神情後,一樣是將咖啡放了下來的動作,琥珀色的眼眸在他臉上打轉了許久,像是想要看出些什麼,也像是早就懂了些什麼,只是猶豫許久後,崑西換上了理解一切的表情。
不問他易於拆穿的理由是真或假,而是將最後的選擇權也交到了他手上,『這樣,你會比較輕鬆?』
我也不知道。雖然心裡的某處這樣回答著,但想著分手後能給對方帶來的好處,他深吸了口氣,在路邊櫻花燦爛的盛放下綻開自己虛偽的笑容,朗聲答道,『嗯。』
畢竟,Alpha和Beta的結合註定不會有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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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從超商買來的咖啡剛走出電梯,一陣笑鬧聲便從辦公室裡傳了過來,別於以往早晨死氣沉沉的聲音讓伊得感到好奇,跨步走進裡頭便見到幾個同事正圍在一起談笑著,身處中心的是讓他稍感意外的熟悉面孔,對方同樣也注意到他的到來,笑著向他打了聲招呼,「早安啊伊得!我正在等你來呢。」
「有什麼事嗎?」困惑的向對方發出詢問,即便對方曾是自己的大學同學、也短暫的當過同個部門的同事,但伊得記得自己並沒有和對方多有深交,甚至今天還是自他轉調部門後第一次的交談。
該不會是之前的案子出問題了吧?想著自己最近遭遇的慘事,伊得打了個冷顫,卻只見對方從身後拿起了袋精美的包裝,走到他面前時笑吟吟的遞了過來,「我要結婚了,這是給你的喜餅還有請帖,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參加啊。」
「哦、噢!原來是這樣啊。」看著袋子裡精緻的喜餅禮盒,伊得總算是想起了對方還欠著自己個人情,笑著打趣道,「祝你新婚快樂,不過新娘應該是大學的時候我知道那個吧?不然到時候我去了可就尷尬了啊。」
「當然是同個人,別擔心那麼多啦!」笑著拍了拍伊得的肩,對方隨即感嘆的說起,「不過要不是你幫忙,說不定新娘還真的會換個人呢。」
對此,伊得只是隨著話題笑了聲,「那你記得婚禮上幫我找個好位置,順便挑好點的東西給我吃,不然我可能會說漏什麼你大學的黑歷史呢。」
「才沒有那種東西吧。」聽著伊得玩笑般的回應,對方不氣也不惱的失笑了下,和身後圍上來的人群繼續你一言我一句的聊著天。
站在原地陪笑了好一會兒,伊得才總算找到了個空隙抽身而出,回到座位上放下自己身上的物品,坐上椅子等待著電腦開啟,短暫的等待時間裡,他看向了桌邊的喜餅,腦袋裡忽地出現了那段被他塵封許久的記憶開頭。
那同樣是個令人感到舒心的春天,放完寒假的學生們陸陸續續回到了學校,而做為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伊得和其他人的課表相差無幾,大多只剩下一天需要到校,其他時間都即將投身實習。
而對方找上門來時,正巧是他回到學校的那一天,他們在班級上說不上多熟,誠實說來,伊得自認和班上的同學們都僅止在認識且能談上幾句話的狀態,畢竟對剛滿十五歲就從孤兒院獨立出來的他而言,比起正常大學生下課後和同學們進行些社交活動,他更必須要勤懇的打工用以支應他的學費和生活費。
所幸八面玲瓏的個性讓他在班上不至於被排擠,甚至有些人知道他的情況後還會主動替他尋來工作的機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青年就是個例子,『拜託了伊得!』
『要是我這次再不陪我女友去約會,她一定會氣炸的,甚至可能會跟我分手,但是我親戚那邊又剛好缺了人手,所以我想拜託你下禮拜六替我去打工吧!』
『我會跟我親戚說給你輕鬆點的工作,打工的錢也會照常發給你的,求求你了!』如今已經要和女友成婚的青年當時誠懇地說道,使盡了渾身解數遊說他。
對方擺出如此真摯的態度原因其實不難明白,畢竟實習開始後,大多數的人都過著正常朝九晚五的日子,周一到周五都在公司裡面接受歷練,鮮少有人會有心思在週末再找個計時工作,而是更願意在床上躺著度過自己的休假。
恰好,伊得就屬於那群極少數人。聽見了報酬的數字,迅速的在腦袋得出多了筆外快自己這個月就能過得好些的結論後,他便一口答應了下來,只可惜他似乎是撞上了個棘手的案子,即便有對方的口頭承諾,打工當天他仍是忙得腳不沾地。
青年介紹來的打工是婚禮上的服務生,看似簡單,但當天舉行婚禮的新郎和新娘人脈似乎都相當的廣闊,光是招待就讓所有工作人員忙得暈頭轉向,還得抽空佈置儀式後的婚宴會場,忙碌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在證婚時有了喘息的空間,上頭的領班又傳來了消息道,『新郎那邊的人說下個環節要主唱祝歌的親友不見了,讓我們幫忙找找看人在哪把他帶過來,時間急迫,大家動作快點!』
又不是三歲的小孩,怎麼會在這種時候亂跑?忍不住在心裡誹腹了句,但他仍是認命的在草草喝了口水、喘了口氣後投入到搜尋失蹤人口的行動中。主要舉辦儀式的教堂雖然不大,但四周的庭院腹地卻是相對的廣闊,把教堂徹底繞了圈還找不著人,也沒聽見對講機裡傳來危機解除的訊息,伊得停下腳步喘息時打量起了不遠處蓊鬱的森林。
不會是跑到裡面去了吧?想法剛躍上心頭,他便自嘲的笑了笑,『怎麼可能會有人自己跑進去啊,大白天的也不會有什麼抓交替的鬼故事吧……』
〝啪唦〞話音剛落,一陣樹葉的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剎那間,一抹白色的身影也從上頭跳了下來,『——嗚哇哇哇!』
不會是真的鬧鬼了吧?荒唐的念頭剛浮上心頭,被嚇得後退幾步甚至考慮起轉頭就跑的瞬間,一道清脆的動物叫聲便傳入了他的耳裡,『嘰?』
『嘰?』愕然的重複著自己聽見的聲音,順著聲響往源頭看去,映入淺茶色眼眸中的是隻嬌小的白鼬,對方正站在欄杆上,甩著蓬鬆的大尾巴,用著圓滾滾的眼睛盯著他瞧,嘴裡還叼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肉乾……
等等!那不是等一下buffet上面的其中一道料理嗎?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剛捧著一盤肉乾,邊走向宴席會場邊困惑著怎麼會有新人在婚宴上拿肉乾充數,沒想到現在他還目擊到了第一個用餐者、看來還是個無辜可愛的竊賊。
但白鼬能吃那種東西嗎?看著面前的小動物,伊得糾結的思考著是不是該出手阻止對方偷走食物,然而在做出決定之前,白鼬卻先一步的動作了,牠動作靈活的轉身跳下欄杆,踩著歡快的步伐向樹林中奔去,『啊!跑走了……』
見小巧的身影逐漸被樹林的綠色給遮掩,伊得挽留的手就這麼停在半空,與此同時耳機裡卻再次傳來領班的聲音,『誰找到人了嗎?還沒找到的話,男方那邊說注意一下有沒有看到一隻白鼬,如果看見的話或許人就在附近,有誰看見嗎?』
出乎意料的消息讓伊得愕然的瞪大雙眼,他眨眨雙眼,按下身上的對講機回應著,『我剛剛看見了!』邊趕忙從一旁的樓梯走進了庭院,循著白鼬消失的方向鑽進樹林。
這種重要的事情怎麼就不能早點說呢。邊撥開眼前的草叢樹枝,伊得邊在心裡誹腹著。小動物的動作敏捷迅速,早早就消失在了茂密的林間,他也只能憑著直覺的前進,祈禱著方才的身影能重新出現在眼前,樹葉相互摩娑發出的唦唦聲迴盪在耳邊不知道過了多久,朝深入又走了幾十公尺後,一道若有似無的嘰叫聲才終於傳了過來。
在那邊!懷著像是發現寶藏般的驚訝喜悅,伊得加快腳步朝著聲音來源走去,繞過了幾棵粗壯的大樹,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庭院裡的人造湖邊時,他總算在隨後發現了白鼬的身影,『找到……了……』
人工湖面映著陽光而顯得波光粼粼,折射的陽光落到了他的身上,淺茶色的眼眸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的景象,他尋找的目標旁正有人沉沉睡著,燦金色的頭髮在樹葉間落下的光線襯映下同樣閃閃發光,畫面美得令人不禁呼吸一滯。
這是什麼童話故事嗎?睡美人不在城堡裡睡覺了,就連性別也變得不同了?而且為什麼眼前的人這麼讓人眼熟?滿頭的疑問讓伊得停住了腳,直到耳機再次傳來領班確認的聲音,他才總算回過神來,開始根據剛才聽來的外表特徵仔細地打量起男人。
領班說,『消失的男人有著一頭金髮、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有點睡不飽的樣子,寡言少語的,長得好看而且身材高大壯碩。』——順著心裡複述著的話語,伊得將對方從頭到腳看了個遍——眼前的睡美男確實是金髮,眼睛因為閉著看不出是什麼模樣的,但從眼下的黑眼圈推測得出應該頗為疲倦,是不是寡言少語也不知道,但從對方規律起伏的胸膛撐起身上白襯衫的模樣和一腳屈起也能看得出的長腿,確實能看得出男人有著壯碩高大的身材……
應該就是他了。伊得篤定的想,但隨後新的問題便出現在他眼前,『……要怎麼把人叫醒啊?』
想到這,他困擾的輕蹙起眉頭。身為一個優秀的打工仔,他總不能像年幼時在孤兒院那般粗魯的給賴床的孩子一腳,但輕聲細語的呼喊顯然起不到什麼作用,更何況他也不曉得對方的名字,難不成要禮儀性的稱呼對方〝親愛的賓客〞嗎?
腦袋飛速的運轉過多種喚醒睡美男的方法,不知不覺過於投入自我世界的伊得最終還是沒有得出最佳解法,而是被一道陌生的嗓音喚回意識,『……誰?』
低沉的聲線讓人不自覺得耳朵發癢,就連心律也不知道是因為驚嚇或是其他原因的漏了拍,回過神迎上了宛若朝陽般琥珀色眼眸的剎那間,伊得稍稍啞了聲,嘴唇囁嚅著卻發不出任何音節,及至耳邊又一次傳來呼喊他的聲音,『伊得?伊得!你到底找到崑西先生了沒有?』
『呃、哦,找、找到了!』按下對講機向著急的領班傳達了好消息,得到疑似眼前男人的姓名後,伊得嚥了嚥口水,帶著試探的語氣說著,『您是崑西先生對嗎?現在時間快到您要出場的時候了,我們需要快點回到會場了。』
『嗯。』隨著應答聲,原本慵懶的靠著樹幹坐著的男人站起了身來,走到他身邊時,伊得才算是明白了對方確實高大,畢竟他176的身高居然還需要稍稍抬頭仰望對方。
這大概得有個190公分吧?有些吃驚的想著,伊得的眼裡也帶上了一絲羨慕,但男人只是平靜的再次開口道,『走吧。』
『啊,好的,請跟我往這裡走!』
所幸,領著失蹤的成年大男孩回到會場時,恰好趕上了前一個儀式的尾聲,將對方交給尋找已久的男方親友後,伊得走回了工作人員的行列裡,接受了幾句領班口頭的讚美後,總算有了能夠喝口水的時間。
暢快的將水灌進嘴裡時,恰巧也是名為崑西的男人上台的時候,應和著四周人們的鼓掌聲,伊得拍了幾下手,邊將嘴裡的水咕嘟咕嘟的小口喝下,邊蓋好了礦泉水的蓋子,放回桌上後他忽地聽見了一旁幾名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我剛剛還以為只是同名,沒想到真的是本人欸。』
『對啊,不知道等一下能不能去要個簽名之類的。』
『應該不行吧,這種私人場合……』
所以對方真的是個有名人嗎?懷著驚訝的困惑看向了台上,身著西裝的金髮男子便隨著現場樂團的演奏開始唱起了歌,低沉的歌聲比起說話時有了別樣的魅力,帶來了令人舒心的感受。
肯定是個厲害的人吧。即便男人唱的曲子和歌詞都不是所熟悉的樣子,卻莫名的能從對方的演唱中感受到溫暖,像是被冬日的陽光曬著那般暖洋洋的。
回家有空的話就查一下對方究竟是誰好了。將崑西的名字記在了心裡,一曲祝歌結束後,工作人員們又被領班呼喊著繼續上工,著手下半場婚宴的進行,直到散場為止,他再也沒和崑西碰上面。
當時的他也不覺的惋惜,只是在結束工作領完薪水回家的路上,搭上捷運結果無意間看見崑西的廣告就這麼被掛在車廂內,訝異的掏出手機查詢完對方精彩的經歷後有些悔意,後悔自己沒跟著其他工作人員去問一問崑西是不是能給他們簽個名。
畢竟這種大人物可是難得一見啊。看著資料上頭寫著的〝演員、歌手〞一詞,又看著下頭標註著〝優性Alpha〞的字眼,伊得回想了第一眼見到崑西的景象,那種震懾感,即便他是最普通的Beta也確實感受得到。
要是自己是個Omega,那可能就糟糕了吧。在心裡打趣著自己道,做為Beta,他對自己並沒有不滿、也並不自卑,反而慶幸的想過幸好自己是最平凡的普通人,要是他在離開孤兒院前分化成了Alpha或Omega,獨立之後的路或許會走得更加坎坷。
只不過,Alpha果然就是天生站在聚光燈下的主角啊。他感嘆的想著,在捷運開關門的提醒音中用拇指指腹撫過冰冷螢幕上崑西的側臉。
好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戴上了耳機,在剩餘的返家路途中點開了音樂軟體中其他人特製出的崑西歌曲清單,邊思考著有了些盈餘後,現在的自己或許也可以開始嘗試追星看看也說不定。
但有時,現實往往比戲劇更加夢幻,沒過幾日,連童話故事都不敢寫的劇情便在他眼前上演,『——崑西就拜託你啦!我相信你絕對可以的,伊得!』
「……伊得!」
忽地,耳邊響起的呼喚讓伊得險些從椅子上跌下,狼狽的抓住一旁的扶手後,淺茶色的眼帶著滿臉的驚恐看向了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的人群,「怎、怎麼了?」
「你還沒睡醒啊伊得,看你這副傻樣。」出聲呼喊他的同事調侃的說了句,旋即便將話題拉回了他們的目的上,「我們剛剛是在說,今天晚上是這傢伙的單身派對,你要不要一起來,讓我們喝垮他吧!」
被點名的青年無奈的笑道,「喂,你們多憐憫一點我的錢包吧,我之後還要去蜜月旅行欸……」
「率先脫單的傢伙沒資格得到憐惜!怎麼樣,伊得你也一起來吧,剛好明天是週末,就算喝多了也能在家裡好好休息不用來上班哦。」
聽著同事們熱情的邀約,原先想推脫的伊得見被眾人打趣的同學說了句,「別管他們發瘋了,伊得你就一起來吧,畢竟你幫我那次,我還沒好好謝過你呢,今天晚上的派對就讓我請客吧。」
「好吧,那先算我一個,如果我順利把案子搞定了就去。」給予了對方一個肯允的答案,送走了吵吵嚷嚷的同事們,伊得回到椅子上坐定,拍了拍臉深吸了口氣,替自己加油打氣著。
過去的事情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啊!將腦海裡那些雜七雜八的回憶往旁一丟,重新打起精神,伊得先是打開了工作用的電子信箱,確認沒有急件進來後認分的點開昨晚還沒來得及做完的案子,開始一筆一筆的修改著上頭的圖樣。
大樓之外,冬日的太陽仍是那樣燦爛。
現在總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成為過去,不一會兒,窗外升起的太陽已接近日落,緊接著夜幕攏上了天幕,入夜後的冬季總是降溫的特別快,路上也颳起了陣陣寒風,街道上的人潮也隨著溫度下降逐漸變得冷清。
然而,居酒屋內的氣氛卻跟外頭寒冷的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來來來!大家把酒杯舉起來,讓我們乾一杯吧!」
「乾杯!」
「齁搭啦、齁搭啦!」
熱鬧的氣氛和熱烈的歡呼讓室內的溫度直線上升,小周末的狂歡夜加上酒精的催化,每個人看來都比往常更放縱了些。伊得也不例外,爽快地往嘴裡灌進一口啤酒後,將酒杯放回桌上時呼出了聲舒心的喟嘆,「呼啊……這才是人生啊……」
或許是老天爺憐憫他昨天遭受的一連串苦難,今天的工作完成得無比順遂,不論是被客戶說著要更改的地方一次就過,或者是新接的案子討論都比以往來得迅速俐落,正因如此,他才能順利的在五點便關機下班,跟著吆喝著他名字要他來參加單身派對的同事們一起抵達派對的地點。
雖然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挑了個顯眼的地方坐下,不過就這麼看著也挺不錯的。拿著筷子夾起一塊玉子燒送進嘴裡,伊得邊抬頭望向最吵雜的居酒屋中心,看著幾名同事圍在主角身旁拼命勸酒的模樣,慶幸著主角不是自己的同時卻也有種說不出的羨慕。
大概是錯覺吧。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失笑了聲,打算繼續專注在眼前的美食上,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不知道何時從人群裡逃竄出來的青年便躲到了他身旁,「原來你一個人在這裡啊,伊得。」
「咦?」看著突然出現在身旁的派對主角,伊得意外的眨了眨眼,「你剛剛不是還在跟其他人喝酒嗎?怎麼突然……」
「我偷跑出來的,喝太醉回去的話,我未婚妻會不開心的。」帶著炫耀意味的勾起了唇角,青年隨後在他身邊落座,接續著開啟下個話題道,「你明明跟我們一起來,怎麼也不在離我們近一點的地方坐啊,坐在這種角落可不像你的個性,還是畢業後轉性了?」
對於青年的揶揄,伊得只是打趣的回應道,「我待會還得自己走回家呢,又不像你們每個都有人來接的,真讓人嫉妒啊。」
「那你也趕快去找一個不就得了。」青年爽朗的笑了幾聲,向不遠處的服務生又要來了一杯啤酒後輕啜了口,忽地便像是想起什麼般哼笑出聲,轉而朝著身旁的伊得說道,「你大四的謝師宴那時不是喝得挺開心的,還跟我們說你男友會來接你,結果你們分手了嗎?」
敏感的話題讓伊得的動作一滯,他記得當時的謝師宴,也記得自己醉酒後在自己所愛的金髮男人背起自己時調皮的晃著腳,甚至趁對方無法回擊時在他的臉頰、耳朵上落下的無數的吻,發了好一通酒瘋後,最終在對方的背上嘟嘟囔囔的說著喜歡,懷著無比安心的溫暖感覺直到入眠。
但這些都該被藏進記憶深處裡。拿著筷子的手稍稍收緊,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伊得笑了笑,故作輕鬆的說著,「是啊,畢業不久就分手了,就是沒緣分吧。」
「我是也能理解啦,畢竟畢業之後要面對的事情太多了,我跟我未婚妻那時候也吵得挺兇的。」青年感同身受的喟嘆了聲,「可能我是Alpha這件事也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吧,雖然我們在大學的時候早就標記了,也知道彼此是靈魂伴侶,但Alpha能有多重標記,所以剛忙著找工作的那段時間她總覺得我是不是變心了呢。」
分明清楚的明白這是自己該避開的話題,但也許是酒意迷暈了腦袋,伊得好奇的問起,「……明明是靈魂伴侶,也會這樣嗎?」
「當然啦,雖然碰見靈魂伴侶的時候會有種怎麼說……靈魂受到震撼?覺得這輩子只需要有她一個人的想法,但交往之後都還是會有摩擦,也還是會吵架,只不過可能比普通情侶好一點,通常會更容易和好吧。」語畢,青年又拿起啤酒喝了口,感嘆的說著,「不過吵架的時候我也想過呢,要是能當個Beta就好了,要不然我連喜歡她這件事情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喜歡還是被天性影響了。」
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帶有歧意,青年連忙賠罪道,「啊,當然,我沒說Beta不好的意思,事實上我也還是羨慕你們不會受到信息素的影響啊。」
「我知道。」伊得理解的點了點頭,沉默了會兒,在放下筷子改而握起啤酒杯時,像是為了安慰對方的慌張情緒般的說著,「我也羨慕過你們啊,畢竟我什麼都聞不到,感覺有點像被排擠呢。」
帶著笑意道完了話語,他灌下一口啤酒,像是釋然也像是勸戒著自己似的喃喃自語道,「不過知道不可能之後就算了,反正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是啊。」沒有聽出任何異樣的青年附和道,甚至伸手搭上了伊得的肩膀調笑著,「我未婚妻那邊也認識滿多還沒結婚的Beta朋友,要是伊得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辦一場聯誼讓你們見見面?」
「現在就不用了吧,我還想多享受一點自由的時候呢。」用調侃的語氣回應了對方,與此同時方才被丟下的同事們忽地發現了躲藏起的青年,帶著一身酒氣湊到了他們身旁,朝伊得寒暄幾句後,架著派對的主角重新回到了酒桌上。
沒了聊天的對象,肚子也飽了的伊得改而滑起手機,手指重複著向下滑動的動作,最後在淺茶色的眼眸中出現了一抹燦金後停下,看著螢幕中金髮男人的照片好一陣子,才緩緩的閱讀起下方新聞的標題。
〝提攜新人後輩,知名極優質Alpha和星二代Omega奇蹟般的共演。〞
Omega。在嘴裡來回咀嚼著這個單字,一打開話題後,過去的記憶就像被釋放的潘朵拉魔盒般源源不絕的湧出被隱藏起的情緒,深吸了口氣,將手機螢幕蓋起後拿起一旁的啤酒,一口氣喝得精光後又迅速的向服務生要來第二杯。
只要麻痺自己,就能忘記所有事情了。喝空第二杯,再要來第三杯時,伊得抹過嘴唇邊的酒液,堅定的自我催眠著。
他不願記起、也不願忘記那一年的春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