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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蒼夜


被雨雲整片覆蓋住的山變得慘白綿延,和走在因為要下雨、人群逐漸稀少的街上的他毫無血色的那張臉毫無二致。

他向來不喜歡在這種天氣帶傘出門,淋雨對他來說,除了會讓身子骨本就弱的自己生病外,根本不痛不癢,必要時還能藉著一場雨讓他釐清困頓於內心許久的事。只是他一生病就得麻煩他的同居人照顧自己,自己又是一生病就得花上半個月才完好的體質。即使心中有愧於那個人,也阻止不了他今日就是想藉著這場雨弄清近日困擾他的一件事。

他覺得自己似乎對他的同居人,他學校的教授,產生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有的情愫。

要走回那個人的公寓並不難,但是他的步伐沉重到硬是直接經過公寓入口,毫無目地的繼續往前走。

他自詡自己的心一向鎮定安份,理應不會再為了什麼而讓心像小鹿一樣一昧的莽撞。但是今早出門時,那個人推過來的傘以及眼中彷彿透過著他在看著誰的目光,頓時讓他心中感到莫名難受。他沒有接過那把傘,也不知道那個人最後的眼神變得如何,他倉皇逃出公寓。

這般畫面,不正是自己被趕出家門後,內心曾渴望過的嗎?

他走得太久,步伐逐漸虛浮,也實在倦了,在繞了那個人公寓所在的社區不知多少回,最終在離公寓不遠的一根電線桿旁,像是如釋重負般蹲了下來,緊緊地環抱著自己開始泛疼的雙腳。

即使頭上套著外衣的連帽,也無法阻止雨水理直氣壯地沿著他金色的髮絲一滴滴滑落,他的雙眼從最初的無神,到最後落在了放在他對面的社區垃圾資源回收場旁的、上頭畫了一顆橙子的紙箱,傳來的微弱貓叫聲吸引他又再站起來,穿過雨中,蹲在箱子前輕手輕腳地打開它。

一隻濕漉漉、瑟瑟發抖的三色貓也正抬頭看著他,牠無助的樣子讓他想起19歲的那一年,被趕出家門後,迷茫又無措地走在雨中的自己。

在那時候,家已然不是他的終向,他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而將傘落在渾身被雨淋得濕透的他頭上的那個人,成為不僅僅是新的牧羊人而已的,他的天空。

他想著,自己是否能成為這隻貓的天空?

他也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能成為那個人的天空?

他似是被什麼給迷惑地從紙箱撈出那隻渾身溼答答、一臉受驚又不知是不是餓了一段時間而有氣無力地低叫著的貓,貓掌虛虛抓扒著他的衣服,又讓他想起那個人開口問他要不要來自己公寓時的他。

一片陰影遮住了他和打在他身上的雨水。

他和懷中的貓雙雙抬眼,那個人赤紅的雙眼一如往常的沉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身上的家居服讓他想起今日學校沒有哪一個系有歷史課。



「我就站在窗前看著你經過門口多次,覺得不對勁,就拿著你早上落下的傘下樓,一出來就看到你垂著目光抱著這隻貓呆站著。」

「……可以收留這隻貓嗎,教授?」

「……如果這收留連同你一起的話,也無非不可。」

男孩少有的欣喜浮現在他蒼白的臉上,懷中的貓似是感知自己有了落腳的地方,揚起頭喵了兩三聲。

「可以進屋了吧?你真的感冒了的話,我近日繁瑣忙碌,怕是想照料你也有心無力呢。」

聽得這話的男孩,臉上的欣喜散去,又變回他在樓上看到的、那種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深知男孩本就不會說太多自己的事,卻也大概知道男孩心中所想。他不打算現在和男孩說明一切,包含為什麼會想收留他這件事,但他可以和男孩保證的是,男孩不會一直都迷失在茫茫途中,知曉的他會拿著那把他從來不碰的傘來尋。

你是我一次又一次找到的,我唯一圈養的羔羊,而我身為你的牧者,定不會再讓你迷失在堪比一望無垠的青原的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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