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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非得忘了那個人不可嗎?」

  萩原睜開大得有驚惶之色的眼,方才還緊握的酒杯殘留體溫。金髮隨意紮在腦後的人明豔的像盛夏,洗得很白的牛仔褲配上白色T恤,他用戒指叩了叩桌面。

  不忘了那個人怎麼能走下去呢。但是這麼矯揉造作的話和自己一點都不配,所以什麼都沒有說。燈光溜過精熬糖色一般的髮絲和眼睛,辰巳看得入神了,扳過和樹纖細的下頷,吻了他沾著酒液的唇。

  「為什麼非得這麼執著?」

  「說了『我喜歡你』的人不是你嗎,你能容忍喜歡的人心裡想著其他人?」

  「……因為萩原先生還沒答應我的追求,所以我不能在意你心裡想些什麼。」不是不在意,而是不能在意。他垂下眼皮。「萩原先生吶,談起那個前上司的時候看起來好快樂,明明不想忘還得忘掉,不是很痛苦嗎?不愛了跟永遠不去想是兩回事吧。」

  正因為還喜歡著才這麼疼痛。在旺季過後提了離職,坪井感到很是可惜,至今還時不時約他出去喝一杯。新東家規模中規中矩,底下有幾間門市,初到職的他跟著前輩跑。辰巳敦正是在門市打工的大學生之一,還很年輕,二十歲。染了一頭惹眼的金髮,見過幾次面就傳了訊息說自己是同性戀,想和和樹當個朋友。

  在想當朋友的問句後接著的是,「萩原先生以前拍過GV吧?素人系的,我全都有買,很好看」,到底多沒有神經才會隨意揭發別人的過去?他看見時覺得偏頭痛都要犯了,覺得這人無禮至極。

  「吶,萩原先生。」

  那個無禮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放下了啤酒罐,嘴又再度湊了過來。喊著名字的音節實在太過惹人生厭,和樹擋開他濕熱的呼吸:「別過來。別叫我那個名字。」

  「還是,你更喜歡太田這個稱呼?太田優也先生──」

  那個愚蠢又荒唐的藝名。但只有對著鏡頭呻吟著暴露身體的日子,怎麼想都不算討厭。隔著一層偽裝,的確讓他舒服許多。

  「──但是我不想這麼叫你。我喜歡你本來的樣子,全部都喜歡。萩原先生,名字是和樹,25歲又7個月,身高171公分,喜歡威士忌勝過日本酒、比起牛丼比較愛吃拉麵,是個沒有打算愛我卻釣著我、願意跟我做愛的奇怪男人。」

  敦瞇起眼睛時就像一隻金色的狐狸。他一手捧著後腦杓,環住了和樹的腰。

  「你對自己非常的壞。」

  他想要慢慢的、慢慢的,像蛇的毒走遍四肢百骸,滲透進這個人的腦海與每一寸皮膚骨頭還有內臟。萩原不馬上忘記那個人也沒關係、不立刻愛上自己也無所謂。

  「你感到後悔過嗎?」

  「……一點也不。」

  因為過去傷得他深可見骨,卻仍美得不可方物。墜入唯一一次戀愛的瞬間,萩原體悟到從此得花上一輩子消解痛苦,還是糾纏綁縛得越來越深,他的地獄永不見光、甘甜如蜜。

  「那麼,你忘不了也沒有關係。」

  辰巳敦逆著滿室的光線,彷彿聖母聖子畫中的光圈。但他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多麼淫猥褻瀆天主的事。

  「你呢?你怎麼辦?」

  青年的衣服被剝光了按倒在沙發椅上,還想著關心無所謂的問題。

  「我說過了呀,如果我等不及了,我就會走開。到那時候我就不喜歡你了。」


  承受落在赤裸皮膚上的碎吻,萩原和樹擠出幾聲甜膩的喘息。愛還真是粗暴得毫無章法的事,被異物插入翻攪內臟,整個人都從內部開始碎裂,他是……他此刻什麼都不是。



  (「如果我想著要快點忘記,我也等不及了,你會覺得很好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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