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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花好像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某次談話提起的,那時是在說什麼呢?喔,菅原想起來了,是超市擺出了聖誕節特區。
他湊過去端詳,幾乎要頂到天花板的大聖誕樹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掛飾,搭配喇叭播放的聖誕歌曲,節慶氣氛十足——即使當時還只是月初。
這個好可愛,辻本說,視線落在一閃一閃的燈串上。
「可愛?」
「亮晶晶的呀,你看。」她轉頭朝他笑,「晚上看一定很漂亮。」
亮晶晶的。
菅原一時走神,唔了一聲才胡亂回答「應該是喔」,揉揉鼻子轉移話題:「花家裡會擺聖誕樹嗎?」
她搖頭,「但會裝飾樹。」
「什麼意思?」
「門口的那棵樹啊,會把襪子跟燈泡掛在上面。」
他噢了一聲表示瞭解,又覺得不對:「……等等,妳家門口那顆是櫻花樹吧?」
「對呀。」
菅原忍不住笑出來,「什麼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辻本聳肩,「我爸爸說樹就是樹,到了聖誕節全部都是聖誕樹。」
好像也不無道理……
菅呢?她轉頭問。
「我們家會擺,大小是這棵的一半?」菅原比劃著,「比我高一點,大概這樣。」
「噢……那也不高呢。」
菅原頓了一下,她已經憋著笑逃開。他兜著手慢悠悠跟過去,拐過彎就看見女孩子踮腳在搆貨架。
他看著她努力半天才伸手拉了一條衛生紙下來,不忘戳她額頭、涼涼道:「花是最沒資格講的吧?」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辻本用敬語說了謝謝和對不起,無奈菅原沒理。
一直到了她家門口他才寬容大度地說原諒妳,把衛生紙還給她,然後問:就是這棵嗎?
門邊的櫻花樹現在是光禿禿的模樣。
她點點頭,強調:「聖誕節的時候會變成發光的聖誕樹。」
「那聖誕……」
沒說完的話被二樓的喊聲打斷,抱著醬油和衛生紙的辻本啊了一聲,說了句明天見就慌忙往裡頭跑。
菅原來不及打招呼,探出頭的辻本母親已經又回到屋內。
他嘆了口氣,心想,又錯過機會。
這年的聖誕在週末。
意思是,如果不另外約,就見不到面。
有些事情很奇怪,明明知道結果,但就是開不了口。好不容易終於開口,又總被各種事情打斷。
未知的聖誕是這樣……交往也是這樣。
漸漸走得近以後,周遭的人很有默契地都沒問起彼此的關係,只是在兩人同時出現的時候,總會湊巧地有事離開,把空間留給他們。
看起來大概是在交往了,嗎?菅原沒經驗,但看看周遭認識的人,交往好像也就這麼回事。比一般朋友更親近,距離感減少了,瞭解的事情變多了,不知不覺對獨處這件事感到自然。
但他們其實不曾清楚明確地提起這些。
諒他有著略帶狡詐的念頭——菅原以為她會跟自己告白,像從前那樣。
而這次他會答應,可能再開玩笑地捉弄她:我等好久了。
但她就一直沒有。
他其實很好奇花是怎麼定義他們之間的關係。有時候看著她身旁的朋友擠眉弄眼,他會有衝動想問出口:她是怎麼提我的?
是認識的人、前輩、或者——
辻本打了個噴嚏。
繞進側間樓梯匆匆上樓,她把醬油遞給母親,來不及躲回房間就被問起:「剛剛那位是?」
她僵了下,又聽母親說:「男朋——?」
「不是,是……」
她斟酌了一下說:「同學。順路一起走的同學。」
這樣啊。母親沒再問下去,只讓她待會上樓把妹妹叫下來吃飯。
上了樓,還沒走近就聽得見裡頭的電玩音效,她叩叩兩聲推開妹妹房門,正在打遊戲的茜動都沒動,只分神說了句幹嘛?
晚餐時間——花懶洋洋地拖長尾音,說完就要回房。
辻本茜突然想起什麼,拉下耳機喂一聲叫住她,「平安夜那天我要去看演唱會。」
「……所以呢?」
「媽讓妳帶我去。」
我才不要。這種話花只敢在心裡講。她就是這種爛人。
妹妹身體不好,小時候發病過,是花了很多心力才救回來的孩子,從小捧在手心裡養著,個性就是這樣,以自己為優先考量。生理加上心理因素,一直都是在家自學,出外也都要人陪著。
她當然可以選擇不要。
但每個選擇都伴隨代價,她逃避了這件事,就會落到其他人頭上,比如父母。
最後她只問:「……什麼時候?在哪裡?」
茜拿了活動DM給她,又補充:「我沒有買妳的票喔。」
謝謝妳喔,花回了個白眼,揮了揮DM回房。
在市區,仙台國際中心。離勾當台不算近,但轉個車一樣能到。
辻本花往好處想,至少等茜的時間裡能合理去逛光祭。她想去很久了。
冬季日照短了許多,或許也因為這樣時間流逝的體感格外快速。
日子過得太快,快到再不開口就要來不及過節。
練習結束後的菅原走上樓梯,在文研的社辦門口敲了兩下,裡頭只見花一個人,見他來了正匆匆收拾桌上散落的資料。
「週末有空嗎?」他直截了當的問。
辻本被突然的問題嚇了一跳,手抖一下沒拿好紙,又全部散回桌上。
菅原笑笑,伸手幫忙攏了一些,交給她之前下意識瞄了一下,動作頓住,這才聽花略帶抱歉地說:「好像……要當免費長工。」
紙上是演講資料,講者是社團指導老師的名字,他剛才看見日期了,是聖誕節當天。
菅原原本還想說什麼,最後只說辛苦了,笑著從兜裡遞出糖果,「喏,給薪。」
「怎麼是菅給啊——」
辻本伸手去拿,沒料到被他反手握住,掌心的溫度包裹著她,她有些錯愕,還來不及害羞,就聽角落咳咳兩聲。
小川秋斗從隔板後出來,朝他們比了個敬禮的手勢,「暫停一下,我先出去,你們繼續。」
菅原鬆了手,沒為剛才的舉動多做解釋,用一句回家吧笑著打破有些微妙的凝滯。
花在他面前有時呆呆的,但絕對不笨。剛才自己說的是週末,而週末有兩天,如果她有空,會反問他。但她沒有。
平安夜那天她有約了——雖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知怎的就有點介意。
只是,現下的身份,不適合過問太多。
外頭飄著小雪,身旁的女孩把半張臉縮在圍巾裡,臉頰和鼻尖被凍得有些紅撲撲地,小小的雙手合十摩擦著取暖。
菅原的手動了動,最後揣回褲袋,不著痕跡地往前站了一些,擋住大半寒風——即使他自己也挺冷的。
怎麼會這樣呢,他想著,明明就是簡單的幾句話而已。他幾乎都能預想到她的反應。
——小花,妳喜歡我對吧?我也喜歡妳喔。
眼前的這人大概會愣住,說不定還會「咦?」一聲然後整個人像石化一樣呆在原地,臉會變得比現在還紅,會像追著尾巴的小狗狗一樣慌張……可是最後看向他的目光一定會閃閃發光。
他明明就知道會這樣的。
平常怎樣的玩笑都可以自然地說出口,唯獨簡單的幾句話像哽在喉頭一樣,找不到時機。
辻本不知道身旁人的心思,她自己內心戲也挺多。
被問到週末的瞬間她內心大打雷,幾百個念頭閃過,最清晰的是「可惡的辻本茜」,如果不用出任務,她就可以大方說YES。
自從文化祭以來就曖昧不明的狀態,讓她也開始有點不安。
起初她覺得名稱不重要,可以一起相處就很滿足。但人總是貪婪,想要的永遠大過擁有的,想更靠近他,想更了解他,想觸碰他,也想名正言順地向身旁的人介紹他。
放在口袋裡的拳頭又攢緊了些,方才菅原握住她手的觸感仍然鮮明,對她而言是揣在手心的小幸運,不想忘記。
至少留在原地不去戳破一些事情,還能擁有這些,她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