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信命的人才會來尋你啊」,老九沈默了良久才說了這樣的一句話,高氏雖是一個可能永遠都無法回到中原、受到遺忘的外室婦,連兒子都跟娘不怎麼親,那卻又代表她過得不好嗎?也許哪邊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她總能選吧,她已經很明確的選擇了。


  他也有很多選擇的,他可以擄走她、連兒子也一起順走,或是留下來,也可以是即使住得遠,想來看她的時候還是過來,在這眾多的做法之間,他也明確的選擇了,既然如此又能強求些什麼呢。


  一個人一條命,無論是如何的親密,想把兩個人的命合成一條是很難的,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擁有大福氣,算命先生也不具有這種功能吧。


  「雖說是想請你給她點勸的,不過這也該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老九臨走前並沒有繼續與沈碧虛談論要怎麼勸服高秀秀的事情,他也許自己會再去勸一番,卻沒說讓沈碧虛幫忙的話了,而是從腰間的袋子裡掏出一枚吊墜。


  那是一枚龍牙墜,不知道是什麼石頭,顏色五彩斑斕的沒什麼光澤,看上去不像玉石,老九說這是從南面來的一種瑪瑙,叫做雨花石,又稱文石,文人雅士最是喜歡,前代還不如何,可近幾年這種雅石的身價是水漲船高,這種石頭是開採砂礦的附屬品,產於江畔,據傳說在梁代,有位雲光法師在南京南郊講經說法,感動了上天,落花如雨,花雨落地為石,故稱雨花石。


  可惜因為這顆雨花石長得不圓潤、成色不好,是農村孩子從溪水裡掏上來的,被他找人雕成了貔貅頭的龍牙墜,不是圓融的形狀便不太受商人喜愛配戴,他到處跑身上的小東西又往往留不住,他就是拿來給沈碧虛做個玩物的,也留個紀念。


  他感嘆高秀秀也喜歡這雅緻的東西,所以身上就不知不覺多了起來,要沈碧虛安心收下,反正這種小物件不值幾個錢,沈碧虛被他嘆得差點想要把這墜子塞進他嘴裡,老九本來還要掏給沈晏臨份,卻被沈碧虛攔下了,美名曰你應該親自給她,順便告別,而不是透過他這個徒兒(實際上就是他孬,不敢回去)。


  後來高秀秀還在街上做梳頭娘子,沈碧虛依然連哪個是高秀秀都沒注意。

  而老九也如他所說的不日後便向西行,也不知再見何年期。


  「我出身自南方,原是水鄉人,最近有意返鄉探望親屬,還請先生幫我算一算我的親人有沒有病災,這趟是否能成行。」

  日月依然更替,老九再被提起,是一個梳著流蘇髻的女人來向他問卦的時候了,她親切地笑說,沈碧虛胸前的龍牙墜是她故鄉有的一種石子做的,會選問他,也是因為看見了這個石子掛在他胸前,她很喜歡這種石頭,在小時候家裡沒錢,就與弟妹去溪里看看能不能摸到這種石子,可以拿去換錢,因為小時候不懂價格,還被騙過好幾次。


  沈碧虛告訴她,這裡以前應該有人也賣的,那婦人答她知道,自己還從那個人手裡得了不少,只是那位貨郎以後恐怕都不再會來賣這種石子了,她看起來感到有些可惜,她說這石子美得很,也許很快就會傳來北方。


  「有後悔嗎?」沈碧虛想了想,本來沒必要問的,卻還是問了。

  婦人看著眼前的少年郎君,也想了想,隨後應是理解了些什麼,笑了起來,她眼邊與唇邊都有著慈祥的笑紋,看上去很有水鄉女子的溫柔秀美與母性特質,她輕輕柔柔地說有什麼好悔的呢?


  沈碧虛垂下眼,沒有回答她的反問,只告訴她他算不出父母的卦,恐怕人是沒了,但弟妹看上去都平安,如果要回去許是找得著吧,婦人感謝他的回答,慈和的面孔上多了一層哀戚與感懷,她掏出幾個銅板放在桌上,說如果有需要的話還會再找過來的,希望還能再見到他在這裡坐著,能夠得到他的提點,她很開心。


  不悔就好,他伸手將龍牙墜斂進了領子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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