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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冬日雪夜裡的驚鴻一瞥,她只是匆匆回頭,從傘下望去的目光太過遙遠又混沌,眼前的他在雪地裡烙下的印子又比從前沉了幾分。她想她沒有看錯,成對的定製套裝、他嘴角的疤痕,眼眸裡的綠色。

她在無意識地向他走去,任由冷風凍的她臉蛋發紅,她不敢驚擾,甚至避開他走過的步伐,直到他旋身問來者何人,亦是她朝他伸出手的那刻——

「找到你了。」


天暗下來了。

積雪深重的夜裡人影總是零星的,街上一向雜沓紛擾的腳步聲也如人的語聲漸低,燈火從秩序的窗格間開始亮起,整個都城盡是燦亮的通明。皚皚霜色層層覆住絳紅橋面,大雪紛飛的景色也將欲迷了人的眼,而褚綸子在近似荒蕪的世界裡撐一把青傘,眸色淺淡,半垂的眉眼低低,白皙面容被迎來的寒冷著了幾抹緋紅的淡彩,精緻的緞面鞋踩著細碎步子走得很輕,華服的裙擺也隨之在北風中輕攏慢撚地晃。

杯盞裡酒液的顫抖猶在眼前,席宴上少不了耽溺在觴曲裡的人,人們醉了的樣態綸子也早看得很清,醒著的人不多,而她想自己大約能稱作其一,在流水的酒筵上如此,這渺茫人間亦是。她總是被人說一副事不關己的清高,但沒有人理解她從來只是無處可尋的孤鳥。家族給她寬裕的生活,附著她半生的卻還有一個擺脫不了的姓字——從那個與今相同的雪夜以後,她早就知曉天是不從人願的,對的人來得剛好,無計可施的她卻醒的太遲。

她緩步走著,意興闌珊,步伐拖沓著在雪面上落下深深淺淺的印子,影子沿著行跡向前,月光翻越了群山遍野,此刻也來到橋邊輕柔地描摹她眉眼,那月色是溫潤的落在綸子身上,光亮盛極時也只令她微微抬起了眼,灰色瞳孔裡盛滿流轉的琉璃。她側身之時從身前響起的腳步聲驀地穿越了風,正漸遠時她轉身望了過去,那只是驚鴻一瞥,她回頭的時候理應從容,心跳卻快得幾近倉皇。

沒有誰能停下時間往前的兜轉,剎那間帶著飛雪的風卻彷彿將一切延宕。高大的背影,削的比之前短了些的髮,垂眸時一閃而過的碧色,她仍然記得那人勾著嘴角的疤漫不經心地朝她笑,所以她想,她沒有看錯,也不會看錯——是他。

是他,是他。

就這樣她撐著傘朝他走去,步子搖搖晃晃像是誰讓她在這世間酩酊,卻仍小心地避開他步履的蹤跡,一步一步靠得更近、更近,再更近,直到那人停下、旋身,凌厲的眼神、輕微揚起的衣袖,線條分明的唇峰開闔著說了句話,而後那張好看的臉愣了下,比起驚喜更像是無措,面容和動作也就這樣停滯著,見她向他伸出手說著,輕聲的、喃喃的,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找到你了——

回過神的他只見著那雙掩上了雪的灰色雙眸裡滿眼都映著他的身影,而那一刻,整個都城的月色都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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