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故事〉

茯苓糕 #採藥旅人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囉,你問是什麼時候啊?唔,就是有龍,還有妖精……」


  吉爾瓦還記得幼時大人講述的故事。

  在冰霜盤踞之地,漆黑樹林中,有座荊棘圍繞的高聳尖塔,相傳存放著龍之財寶,也有一說是被囚禁的不幸公主。


  小孩對寶藏還沒什麼興趣,龍、魔法和勇者的冒險,才能令他們著迷。


  不過,前仆後繼、發下豪語的挑戰者,大多淪為酒足飯飽的笑料,直到有位騎士披荊斬棘,來到門前——

  他總在結局前睡去,所以夢每次到這裡就醒了。




  「如果要做您平常喜歡的五分熟,現在是起鍋最後機會。」


  被逮個正著,做不慣家事的倫斯特雙頰紅得像顆熟蘋果,他望著雜亂火爐和茲茲作響的平底鍋好一會,才把鍋鏟遞給吉爾瓦,仍不忘補上一句:「還不是你今天睡過頭。」


  「抱歉,不過可能是因為您讓我睡得很舒服吧。」吉爾瓦隨手替倫斯特整理頭髮,用指尖拂過髮際旁泛紅的小尖耳——這既是高貴血統的證明,也曾是使他的小少爺痛苦的來源。




  顯而易見,倫斯特.沙夏不是人類,或者說,有一半不是。

  即使在王權旁落,貴族聲勢不如以往的今日,沙夏家依舊是無人不曉的。他們在商業和醫藥領域構築起新版圖,僅留下張牙舞爪的龍圖騰,作為往日榮光的緬懷,以及學者考古的素材,從沒有人想過那竟是真實的歷史。


  銀白鱗片在月光下閃耀,皎潔尾巴和羽翼,細長尖耳與寒霜吐息,美得令人戰慄,完全不像人間之物,不過那雙高傲藍灰眼睛,卻是如此熟悉。

  吉爾瓦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要不然就是腦子燒糊了,但他依然情不自禁向前吻去,就像一個迷失沙漠的旅人,渴求冰涼泉水。與此同時,他內心卻有相反的期盼,可能是因為他已經隱約猜到真相。


  美麗藍灰雙瞳僅有片刻遲疑,便如往常般回應吉爾瓦。略帶鐵鏽味的液體一入喉,立刻舒緩高燒不適,卻讓他內心感到一陣苦澀。原來,傳說並非空穴來風。


  一群覬覦龍力量的煉金術士,把可笑空想變成現實,為少數人帶來富裕和興盛。受祝福的土地四季如春,擁有加護的武器戰無不勝,讓貴族譜下一篇篇輝煌史詩。

  然而,這奇蹟,或說詛咒,只替本人換來一方棲身的尖塔,恐懼和疏離,與如影隨形的孤獨。


  不過,也是這樣的倫斯特,把吉爾瓦從地獄門前拉回來。龍血對契約者而言是最好的治療劑,儘管這象徵著靈魂將永遠繫結、服從於龍,而打破封印、耗用大量魔力的倫斯特,將無法再長期維持普通人的外表。


  「別說抱歉,我很高興我還能擁抱您。」吉爾瓦把恢復人形的倫斯特擁在懷中,早一步看出藍灰瞳孔映出的千言萬語,撫摸著他突起的尖角和耳朵,滿是心疼。


  「不管您是什麼模樣,您永遠都是我的小少爺。」


  一枚羽翼狀銀戒套入無名指,沒有任何魔法咒語,僅為締結誓約而生,這是屬於人類的儀式。


  「……那我該給你什麼?我的指甲,還是鱗片?」儘管睫毛仍有晶盈淚珠,倫斯特語氣卻已帶著笑意。


  「如果您想,我很樂意,不過我更願意給您一個吻。」



  騎士來到門前。

  然後,一只龍擺脫枷鎖與小窗,飛往更遠大的世界。



  

  吃完早餐,吉爾瓦按慣例幫倫斯特整理儀容,若要外出,就必須戴上帽子,遮住顯眼耳朵。雖然這片土地沒人膽敢多看領主一眼,人們對於奇幻生物也逐漸有正確認知,但他仍不願謠言和八卦玷汙小少爺的清淨。


  而Orvis正親暱地纏著倫斯特的脖子,吐著蛇信索求關注與親吻,彷彿他才是主人似的。


  吉爾瓦想起兩人初遇的劍拔弩張,那個被Orvis的熱情嚇到手足無措,又力求鎮靜的小少爺,不禁莞爾。可惜倫斯特總是不許他提,每次一說,總是氣鼓鼓地僵在原地。

  起初,吉爾瓦以為Orvis是被小少爺的琴音吸引,現在他當然知道是為什麼,畢竟Orvis在這方面,比他敏銳多了。


  倫斯特也沒閒著,他一邊逗著Sun,一邊「依樣畫葫蘆」,把吉爾瓦胸前領結和襯衫弄得鬆鬆垮垮。雖說這不符合禮儀,而且讓其他僕役來一定做得更好,可是他偏好親自動手,體驗本身就能帶來樂趣。何況他也不想讓其他人碰吉爾瓦,這是他的特權。


  吉爾瓦知道他的小少爺是如何好強,所以他忍住微揚的嘴角,牽起倫斯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練習,無論兩人熟知或未知的事物,皆然。

  若跌倒失敗也無妨,反正他們有很多時間,而且他知道,背後總有個人會接住自己的。

  

  「昨天睡得那麼熟,是不是做了什麼好夢?」在出門前,倫斯特總算是打出比較像樣領結,於是心情愉悅地一問。


  「嗯,是一個很美的夢,您想聽嗎?」

  

  這次,吉爾瓦無須費力回憶,因為只要睜開眼,他就能見到故事的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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