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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turn旅人點文

* 臥底警察 ✕ 犯罪組織成員

『What are you doing right now?』

腦中響起的聲音讓Sonny放下了緊握槍枝的手，硝煙味還殘存於空氣當中，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無法避免地被吸進鼻腔。

那個聲音是屬於他自己的，卻令他感到陌生，極其冷淡的平板音調分明更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但他並非沒有情緒起伏的機器，他是個活生生的人類。

Sonny深吸一口氣，不停顫抖的右手無法再握住那把殺人凶器，只得任由它墜至滿是鮮血的地面。

青年低頭看向自己身上一片狼藉的黑西裝，被大量血液直接迎面噴濺，這套衣服肯定是要處理掉了。

不僅衣服，Sonny的臉上與燦亮的黃髮也都沾染不少血跡，白皙的膚色讓那些不屬於他的血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他不想要殺掉任何一個人，可他別無選擇。

「Sonny？」

清晰的呼喚尋回Sonny渙散的注意力，他回過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一名貌似和他差不多年紀的陌生男子站在那裡，朝他露出無奈的苦笑。

對方漂亮的異色眼在月光的照耀下美得有些不真實，這是Sonny對那人的第一印象。

男子瞇起眼，彷彿在打量著獵物一般上下審視Sonny，接著低語道：「你還真不適合幹這一行。」

沒有因為對方失禮至極的目光與莫名其妙的言論而動怒，Sonny呆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敏感的身份使他每一次說話前都得深思熟慮。他必須推敲出發話者的言外之意，並做出合適的應答才能保護好自己。

可無論是面部表情、語氣甚至是肢體動作，男子都沒有任何能讓他瞧出端倪的破綻。

幸好對方也沒有期望他回答什麼。

鬆口氣之餘，藉由方才的插曲，Sonny從殺人的罪惡感中抽離，重新調整好狀態。

可男子的那句話一直重複在腦海裡播放。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

Alban Knox，為了頂替Sonny在上次任務中喪命的搭檔，而被上頭指派下來的組織總部成員，也是當時於任務現場主動向Sonny搭話的男子。

據Alban所言，他那時是要趕去支援Sonny的，不過抵達現場時Sonny正好將任務完成，他便協助處理善後流程。

Alban和這組織裡的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樣。

Sonny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著走在自己身旁，天馬行空大聊無關緊要話題的Alban。

除了充滿標誌性的異色眼，Sonny覺得Alban可愛的長相、明亮且充滿活力的嗓音，以及那條宛如貓尾巴的皮帶掛件皆令人印象深刻。

他給人的感覺不像是這個組織的成員，反而更像是個貿然闖入還不自知的路人民眾。

非常可愛。

突然冒出的想法讓Sonny猛地停下腳步。

他不應該有這種念頭。

Alban確實是這個組織的成員，甚至還有可能是高級幹部，他已經私下調查過了，只不過Alban來自位於外縣市的總部，總部的保密機制比分部這裡強得多，能查到的東西很有限。目前尚不清楚Alban真實身份與實際目的為何，絕對不能貿然放鬆警惕。

若Alban真是高級幹部，那就是他此次的任務目標之一。

Sonny是警方臥底人員，奉命前來調查這個組織的犯罪實證、建立詳細高階成員名單與內部建築位置圖，好讓之後的肅清行動能順利進行。

雖然有點可惜，但他和Alban終究是無法和平共處的對立面。他們是彼此的敵人，不是朋友。

他不能把Alban當作夥伴，不能對Alban心生好感。

「怎麼停下來了？你在害怕等等的任務嗎Sonny？」Alban晃到Sonny面前，疑惑又帶點好奇地將臉湊上來仔細觀察Sonny的神色，「你臉色有點蒼白……呃等等，變有點紅了……你該不會生病了吧？」

「並沒有。我只是不喜歡別人靠我這麼近。」將Alban的臉推開，Sonny驚訝地發現Alban的臉頰很柔軟。

等等等等……！別再注意那些不重要的瑣事了！振作點啊！Sonny Brisko！

默默在心裡對自己精神喊話，Sonny強迫自己保持絕對理性。

「哦！抱歉！」Alban回到原位，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如果殺人會讓你不舒服可以跟我說喔，我很樂意代勞。」

「反正我槍法很好，一邊殺人一邊保護你也沒什麼問題。」

Alban自認講出了非常感人肺腑的話，驕傲地抬頭挺胸，走起路來還比剛剛輕快不少。

Sonny只覺得對方的問題發言搞得他頭有點痛，不過換個角度想，那些話或許在黑手黨搭檔間相當具有份量也說不定。

伸出手拍了拍Alban的頭，Sonny勾起一抹微笑：「謝謝你，Alban。」

「搭檔間就是要互相幫助！我會保護你的，Sonny！」

「不，我並沒有說我會怕吧。」

就是這樣。

他只是在偽裝。

連同那些悄悄萌芽的好感也都是假的。

Alban看見Sonny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臥底。

會自願加入他們這種組織的人多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或許第一次殺人時會有點不習慣與惶恐，但通常很快就會被殺人所帶來的瘋狂快意給吞噬，忘記不值一提的短暫不適感。

沒有人會像Sonny那樣，因為殺一個人而露出愧疚痛苦的神情。

好人才會因犯法而歉疚、因違背道德良知而感到痛苦，他們不是好人，而本質上是個好人甚至是名執法者的Sonny處在一群壞份子裡簡直就是混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太過惹眼。

Alban嘆了口氣，已經被警方知曉的部分就算了，他只需要確認涉及組織核心的機密資料有沒有被外洩，剩下的都好說。

順利的話大概還能保Sonny一命。

快速瀏覽過文件內容，Alban很慶幸Sonny調查出的事情都尚未觸碰到組織核心，只是看來他們這邊得犧牲掉幾個中下階層的人，還得考慮換據點了。反正上面的人早有計畫要轉移陣地，提前個幾天也沒什麼差。

幸好Sonny還沒太過深入。這讓Alban不禁鬆了口氣，他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

反覆確認沒有疏漏後，Alban抹除掉動過電腦的痕跡，才若無其事地轉身離開。

Sonny早晚會知道他動的手腳，不過在那之前他們肯定已經分道揚鑣了。

「啟動B計畫。」

Alban躲到隱蔽角落處，與手機另一端的人低聲交談。

「是，儘速撤離對組織較有利。」

「另外，臥底身份已確認為……」

被緩緩唸出的名字，不是Sonny Brisko。

結束通話的Alban愣愣地看著螢幕逐漸轉黑。

維護一個臥底警察要是被上頭的傢伙抓到，他鐵定吃不完兜著走。

可Alban並不後悔保護了Sonny。

大概是因為被Sonny殺人後的神態所觸動吧，那就像是以前的自己。

如果可以選擇，他其實也不想殺人。

另外的理由就是，他必須承認他對Sonny確實有那麼一丁點好感。

足以讓他以身涉險的一丁點。

「Alban？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

導致自己心亂如麻的罪魁禍首居然在這時候出現，Alban差點沒忍住想大笑的衝動。

這是最後一次見到Sonny了。

現在這邊的高階成員多半已經接收到撤離的指示，正在著手進行了，明天天一亮他就會和這裡的高階成員一同離開，至於Sonny之後要採取什麼行動他不想管。

他已經仁至義盡，給Sonny留下一條超級寬敞的後路了。

雖然現在應該繼續玩假扮搭檔的遊戲，可作為結尾似乎不夠有趣。

Alban希望Sonny最好將他牢牢記在心上，就當是他做好事的報酬吧。

「Sonny，過來一下。」

「嗯？」

Sonny依言來到Alban面前站定，事情就在短短幾秒鐘內發生。

感覺到領帶被向下扯的Sonny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雙唇就感受到另一個人嘴唇的觸感與溫度。

Alban親了他。

「晚安囉。」

出乎意料之外的吻僅只五秒左右的時間，接著Alban鬆開Sonny的領帶，相當乾脆地留下一句問候就走人，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臨時起意的惡作劇。

被獨自留在原地的Sonny撫摸過自己的唇瓣，Alban嘴唇的觸感似是仍停留其上，Sonny嚴肅地緊蹙起眉頭。

黑手黨之間流傳著有關親吻的意涵。

不同部位有不同意義，親吻嘴唇則有著譴責以及……死亡的意思。

聯想到對Alban身份的猜測，Sonny立刻驚覺大事不妙。

Alban在暗示他，他已經知道「背叛者」是誰了。

*

當晚Sonny跟局裡聯繫後決定立即終止臥底行動。

匆匆忙忙收拾好隨身物品與武器，Sonny小心翼翼地撤出據點，但匪夷所思的是，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他竟然就這麼全身而退。

沒有任何追兵、也沒有收到任何帶有威脅意味的警告，Sonny平安無事地抵達接應地。

「隊長！你這撤退行動順利到彷彿有神明保佑耶！」負責接應他的是自己小隊的成員，「我還在擔心你會不會走不出來，都做好要過去火拼的心理準備了……」

敲了隊員腦袋一記，Sonny重重呼出一口氣。

要是真像這個隊員所說的，那他非常肯定那位「神明」的本名叫做Alban Knox。

Alban十之八九是被派來調查臥底的高級幹部，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將他拱出去。

回想著與Alban相處時的點點滴滴，Sonny猛然想起Alban曾對他說過——

——「我會保護你。」

可惡！開什麼玩笑！

「隊長！剛剛收到局裡傳來的消息，分部的幹部們一早就離開據點了！現在在討論後續該如何行動……」小隊員見自家長官聽見匯報後臉色更加鐵青，吞了口口水後戰戰兢兢地問道：「您認為接下來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殺回去。能逮到幾個算幾個。」Sonny握緊拳頭，銳利的眼眸深處透出一股肅殺的氣勢。

小隊員一邊敬佩老大如此堅韌的職業精神，一邊畏懼地站遠了一步。

Sonny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想殺人。

不過事情一夜之間發生如此劇烈的驟變，情緒惡劣也在所難免。

可小隊員不知道的是，他家老大此時此刻想的不是那個組織本身，僅僅只是某位組織幹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