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

　　光線從雲間灑落，宣告漫長雨季的結束。

　　Iluwure慎重地戴上手套，幫助Motist從架上把厚重古老的書籍與收藏一一取下，因為它們跟自己一樣，討厭雨天的濕氣，愛好乾燥溫暖的陽光。

　　這都是一件大工程，如果讓Motist單獨進行，多半還要耗掉更長的時間。那是由於他總忍不住欣賞起珍愛的藏書，或是一不注意就被古董絆住與受傷，卻依舊若無其事地沉醉在知識之海。

　　果不其然，他敬愛的大人，又停了下來。

　　「Psammos大人？」

　　只見他捧著一本半舊半新的書，用指腹翻動起書頁，發出悅耳的摩娑。Iluwure則一眼看出那是通用語的課本，以前自己學習時候用過的，但這與大人所珍藏那些古籍比起來，實在不值得一提。

　　「Ilu每天都很認真，學得也很快。」Motist從書中抬起頭，望著他最引以為豪的造物。

　　這讓Iluwure一下子掉進回憶的漩渦裡。

　　偉大的神祕賦予生命與健壯肉體，唯有知識必須仰靠自己去獲取。甫經新生的Iluwure雖然不明語言的意義，可是他知道那雙黃銅色的眼眸，與令人安心的氣味，這些都讓他感到滿足。

　　不過，Iluwure很快就發現，那樣是不夠的。

　　在朝夕相處的日常中，Iluwure發現自己想要更多，關於那位大人的一切。名字，沉溺閱讀而忘我的漫不經心，或是肌膚相親時所發出的呢喃愛語，以及那不知如何傳達的躁動。

　　於是，Iluwure開始學習，從音節開始、進展到單字與編織語句，從普遍的通用語到艱深難懂的古語，從純粹模仿到發自內心的表達，迄今仍不停歇。

　　「是您教得好，大人。」Iluwure很快地回神，將Motist手中閱畢的書歸位，再小心翼翼地牽起他的手，以防被梯子絆倒。

　　「Ilu，還記得你學的第一個單字嗎？」

　　Iluwure不假思索，唇齒輕啟，然而Motist卻像是沒聽清楚般，逐漸靠近。不久，一股讓人眷戀且熟悉的味道飄散在咫尺之間。

　　這次Iluwure不再言語，一手攬過Motist的背，讓他安穩地跌落在自己的懷抱裡，然後給他一個無聲的、柔軟的答案。　　

　　Motist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只是溫柔地撥開髮梢，抵上如太陽般暖烘烘的額頭。

　　於是，Iluwure學到了，有些事情，不用語言也可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