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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城柚葉｜月島螢

「那麼，這樣就完成了。」

伴隨著腰上的力道，女人的聲音在身後落下。

宮城柚葉懶懶抬眼，望向鏡子裡的自己。

身上的浴衣整齊合體，幾朵素雅花紋繡於夜色一般的靛青面料，遠遠見著低調，仔細瞧才顯做工精緻。而柔順的金髮被盤成髻，耳側鬆鬆垂下幾綹髮絲，別上的百花髮飾是全身上下最華美的點綴。

分明是美得如此張揚的人，女人暗忖，偏偏選了如此內斂的款式。

宮城稍微轉了轉身子，走了幾步路確定衣著無異，才回頭朝女子笑笑，禮貌送人離開。

至於嗎，不過就是個祭典——這樣的念頭在喧嘩中看見那人背影的瞬間消散。

「等很久了嗎？螢。」

她揚起微笑。

剛剛好的弧度，剛剛好的溫軟嗓音，剛剛好的問候，剛剛好亮起、又在對視瞬間稍微動搖的目光。

月島以為自己已經漸漸熟悉這樣的存在。

可今天有哪裡不一樣。

大概，不只衣著。

少年一時無話，張了張唇才找回聲音。

沒有，他說。

不是客套話，也沒說謊。他抱著手佇於此處也不過幾分鐘的事，還不夠他想清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不過幾天前他才剛從東京回來——和一群精力過剩的傢伙結結實實地打了幾十場比賽，魚躍了幾十圈。舊體育館和汗水的氣味依稀都還能聞見。

幾日後就是預選。

這時候的他照理來說應該在家，早早洗漱了入睡，去面對比賽之前不停歇的訓練。

而不是在這裡，與少女並肩走入人流，耳邊是嘈雜的人語和歡慶的音樂。

生活不是只有社團活動是月島給自己的理由，既然是答應交往了那偶爾順著對方的意思走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逛祭典算是不過分的要求，或者應該說，是她難得的要求。

大部分的時候她只是詢問。如同最初宮城所說的，與她來往之後倒還真的沒什麼壞處。她不吵不鬧，見著他會笑，偶爾軟聲細語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他說行或不行，她都說好，眉眼彎彎不再探詢。

並肩而行的時候他們對話，流暢和平不像情侶反倒像情報交換，平和的對談中一點一點給出那些關於自己的。有時他會想這樣交往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可這種時候一旦對上她的目光，她又會報以一個溫婉，貌似還帶有一些難為情的淺笑。

貌似。月島無法把這樣推測性的詞從腦海裡刪去。面對這人的時候他總是無法很肯定地給出答案，像起霧的眼鏡，看不真切。

如同袖口被扯住的此刻。

少年回頭，四目相交。

對望的那瞬間月島分明在少女眼裡看見了閃動的光芒——而那瞬間消縱即逝。他懷疑自己眼花，在她有些雀躍地說出蘋果糖幾字的時候。

不用多久，宮城從小販手中接過糖，揚起笑問少年：「吃嗎？」

「不用⋯⋯」月島聲音小下來，補了一句謝謝。

她哦了一聲，也不是很介懷的樣子，端詳了一會兒才咬下，眉頭微微皺起。

甜得過分。

原來是這樣的食物嗎？她不討厭，只是沒預想過。

面前的這一切也是如此。

眼花撩亂，摩肩擦踵，嘈雜而紛擾，觸手可及的煙火氣。

那支蘋果糖被咬了一口之後便生生執在手上，沒有再動。宮城難得無話這麼久。在兩人中她向來是主導對話的人。

月島不是對祭典特別感興趣的人，換上浴衣已經是他最接近於參與的行為，大部分時間他習慣走馬看花，對那些小遊戲更是毫無意願。

他垂眼看向身旁的人，問：「有想逛什麼嗎？」

「嗯？」

「妳習慣怎麼逛？」

「⋯⋯就、都逛逛啊。」宮城頓了頓，「怎麼了，螢？趕時間嗎？抱歉。我以為這種時候你會想散散心。如果你——」

「不是。」他截斷話，「只是這裡很大。」

言下之意，都逛逛，大概很難。

她一時語塞。

那逛你喜歡的吧，後來她說。

月島懶懶回了個哦，倒還真的照她的話做。

很快他手上出現的是鮮奶油草莓可麗餅——而宮城問他：這是祭典該吃的食物嗎？語氣帶著不贊同。

「買了以後就這樣拿著的人好不到哪去。」

宮城聞言舉高那支蘋果糖，又問了一次：吃嗎？

這次月島沒有拒絕，偏過頭去咬了口。

離她的齒痕遠遠地。

她沒什麼反應，拿回來也不吃，換了隻手繼續握著，然後筆直地看向他。

月島沈默幾秒，妥協一般牽起她的手。

沒走幾步，宮城聽見身邊的人聲音涼涼開口。

「妳是不是沒穿過木屐？」

「⋯⋯」

被說中的她難得有些困窘的樣子，不服氣回道：「怎麼可能？」

反應太大，像被踩住尾巴。

月島沒有馬上回話，半晌才似笑非笑地說：「該不會，祭典也是第一次？」

「⋯⋯！」

「算是不太意外。」

舉袖時有些笨拙的動作，明顯生疏的步伐，比平常多了幾分探詢的目光，不時落在兩側的攤位上。

他不是沒看見。

「螢沒資格說我吧？況且——」

女孩歪頭笑笑，漂亮的金色雙眼瞇成好看的彎。

「第一次怎麼了？第一次跟螢一起，不好嗎？」

「⋯⋯」

少年無言以對。

又來了，這種被踩著界線的感覺。

他還想說些什麼，不遠處的聲響將四周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

朵朵絢爛接連綻開，應聲點亮墨色長空。

所有人都仰首的時刻，月島鬼使神差地斂下視線，注視身旁的少女。

那雙金色的眸中映上了未曾見過的色彩，忽明忽暗，反倒顯得澄淨透明。

「⋯⋯怎麼了？」

「沒事。」

宮城挑眉，莫名其妙的樣子，卻在他背過身子之後，安靜抬手。

清脆聲響，少年的齒印被咬下，碎裂的糖衣在舌面化開。

偽裝示弱，耐心等待，是獵人的優秀品格。

少女的嘴角微彎。現在大概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