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
第八十六章
「你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杰诺斯并没天真到以为鬼王找不到他，然而，他还是死抿着唇不打算出声。紧闭着眼，杰诺斯听见埼玉打开放映室的门，以及往数据室逼近的脚步声。
「滚开，怪物。」
一手支撑着下颚，杰诺斯坐在地上瞪着鬼王，既冷漠又充满攻击性。埼玉站在两步之外，手里拿着不久前被割成破布的披风，沉默的打量着他。
「……你看了那张芯片。」
鬼王淡然的得出了结论，赤色的眼眸中闪现复杂的情绪。
「我要离开这里。」
杰诺斯迅速的站了起来，甚至连响应都嫌懒，下一刻就想从鬼王身边离去。
「你把我当成什么，以为我会让你走？」
鬼王不费吹灰之力的拉住杰诺斯，侧身压着他的手臂，将人牢牢钉在墙上。
「……我很后悔那时没再一次杀死你。」
「很好，反正后悔也来不及了。」
杰诺斯厌恶的撇过头，但是埼玉却一把掐住他的脸，硬是让他看着自己。
「你……是哪个人格？」
杰诺斯冷冷一笑，内心却感到异常绝望。
「……我自己。」
虽然只有三个字，鬼王却立刻明白了杰诺斯的意思。他先是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之后垂头叹了一口气，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杰诺斯。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原本……我并不希望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
「不要恶心我了，怪物。我们结束了。」
即便用着虚弱的语气，内容却是无比残忍。杰诺斯仍空洞的在微笑，看着埼玉一瞬间暴露出的脆弱，感觉着他的心碎，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
「杰诺斯，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好啊……干脆把我做成标本吧，让我一直陪着你。」
埼玉伸手抱紧了杰诺斯。鬼王的拥抱还是这么温暖，即使此刻杰诺斯只恼怒的想要切开人工肌肤，好让自己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但我会。不要把我留在身边，否则我每天都会诅咒你、怨恨你，想方设法的让你痛苦。」
杰诺斯全身紧绷着，不想被鬼王碰触，但也深知自己无法挣脱。他已经回不去了，再也不能无视或包容内心的仇恨。而本性中残酷又冰冷的那一面，也一定会刺伤鬼王。
「我接受。如果那样做会使你高兴，那就诅咒我，然后伤害我吧。」
「怪物、你疯了……给我听清楚，我一点也不爱你！我恨你！」
「……我知道。」
又是重重的一次闷痛，痛的杰诺斯困惑不已。究竟是谁在哀伤，是埼玉还是自己，或者两人都是？
「就算我是怪物，也仍然爱着你。」
「住口！不要说了！」
杰诺斯愤怒的大吼着，从眼眶滴落的泪水却只是越来越多。埼玉默然凝视着他，之后为他将泪珠吻去。
「……我不能离开你，我知道你会自我了断。」
埼玉沉稳的说着，仍然施加着力道不让杰诺斯甩开。一听到这句话，杰诺斯便突然没了声音，双眼无神的望着埼玉。
「你就这么喜欢控制我，是吗？」
「看来你是不否认了？」
「哼……又怎么样？你难道不晓得我爱的是华德，而不是你吗？」
掩饰着方才的慌乱，杰诺斯恶狠狠的说着，瞇起眼观察鬼王的反应。
「无所谓。他得不到你，而我已经得到了。」
埼玉波澜不惊的说着，然而眼中一闪而过的怒火仍然出卖了他。
「……你能够困住我的身体，但是得不到我的心。」
「至少，你的身体比心诚实的多。」
「不、唔……走开……！」
没给杰诺斯摆脱的机会，埼玉凑上前吻住了他，并且将人紧紧搂进怀里。杰诺斯正在发抖，鬼王猜想那是愤怒使然，同时也可能来自于筋疲力尽。泪水的咸意混杂在唇舌间，这让埼玉想到杰诺斯可能哭了很久，并且十分痛苦。
「晚安。」
鬼王悄声说着，温柔而缓慢的抽去了杰诺斯的能量。之后，埼玉将睡着的他稳稳抱起，往楼上的卧房走去。
※ ※ ※
在睡梦中，杰诺斯感觉被很重的东西压着，皱着眉闷哼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因为太难受而清醒过来。当他发现是鬼王睡在旁边，双手牢牢抱着自己时，不禁感到既气愤又无可奈何。
「……才刚起床脸色就这么难看？」
只不过是稍微想挣开对方的怀抱，鬼王竟然就这么醒了。杰诺斯埋怨的瞪着他，竭力推开他的手臂。
「你抱得很爽嘛？快给我放开！」
「不放。」
埼玉半瞇着双眼打了哈欠，意犹未尽似的再次将杰诺斯抱紧，甚至还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走开……你胡子没刮很刺人。」
杰诺斯像毛毛虫一般不情愿的蠕动着，之后冷不防的感受到刺激，面色铁青着扭过头去。
「……把你那个硬硬的东西收起来，信不信我把它切掉！」
鬼王瞟了他一眼，之后忍俊不禁的轻笑出声，将杰诺斯搂得更紧了些。
「呵……这都得怪你，谁叫你这么可爱。」
一边低声说着，鬼王一边把手伸进杰诺斯的睡衣内，指尖沿着肌肤游走，勾弄着他胸前的突起。
「不要……嗯……」
「你说不要用手？好，那我开动了。」
故意曲解杰诺斯的意思，鬼王笑着压上对方的身体，掀开睡衣便直接含住了他的乳尖，有如品尝美食般的来回舔吻。
「唔……别、不要吸……」
「……你看起来很喜欢。」
埼玉笑了笑，低头在杰诺斯的胸口、锁骨和脖颈处印上碎吻，直吻到杰诺斯的唇。杰诺斯随着鬼王的抚摸而微微挺起腰，彷佛在索求似的发出呻吟。
「对了，提醒你一下……我还在生气。」
虽然语调十分轻松，鬼王却故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愉快的望着杰诺斯脸上闪过的欲求不满。
「笑话，你生气关我什么事？」
「……杰诺斯，你以后最好不要骗我。」
仰头斜睨着鬼王严肃的表情，杰诺斯不合时宜的冷笑起来。
「哈，我还打算背着你跟华德上床呢，凭什么我必须对你诚实？」
「……还记得杀人对我而言很简单吗？」
杰诺斯先是愣了半晌，之后便脸色一沉，不悦的瞪着鬼王。
「我问你……主人身边的刺客，是你派去的？」
「不是，我没那么无聊。」
埼玉淡漠的说着，显然并不认为杀死华德需要大费周章，甚至不屑于隐藏身分。
「我要去保护主人，担任他的保镳。」
杰诺斯毅然决然的开了口。一如他的预期，鬼王朱砂色的双眼烧起了怒火。但是，杰诺斯一点也不打算退让；他坚持着，果敢的迎向埼玉几乎能灼伤人的视线。
「就算你不允许，我还是会去。只不过是告知你一声。」
「告知我？好大的口气……要是我拆掉你的四肢，看你能去哪！」
即使这么近距离面对鬼王的斥责，现在的杰诺斯依然不感到害怕。就算是盛怒中的埼玉，也始终保持着原则和理性，与随兴虐待他的主人完全不同。
「别讲空话了，你明明不会那么做。」
「喔？想打赌吗？」
「……你不会伤害我，也舍不得做出让我痛苦的事。你早就输的一败涂地了，有什么好赌？」
「要是你这么喜欢被强暴，我不介意折断你的手脚，多强暴你几次。」
埼玉压低了嗓音，充满威胁性的望进杰诺斯眼中，漫不经心的将双手移向杰诺斯的肩膀，绕着关节的位置来回摩娑。
「这里……我轻轻一拧就会断了。你喜欢吗？」
「……住手。」
杰诺斯脸色惨白，勉强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声音隐约带着颤抖。
「这四年里他对你所造成的伤害，只用一句抱歉就能了事；你立刻就能原谅他、爱上他，甘愿为他奉献一切。」
「主人……并没有害死我的父母。」
「要伤害你、要威胁你、甚至是要改写你的记忆，对我而言都是太简单的事情……只是我不忍心伤害你。我死在你手中一次，对你而言是不是不够？就算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想保护你，你还是……把我视为多余的人。」
说完以后，埼玉落魄的笑了起来，像是说着愚蠢而又可悲的闹剧。
「如果你愿意杀了我，我真的会很高兴。」
杰诺斯安静的说着，神情淡然的彷佛事不关己。
「……你在说什么傻话？」
「在恢复记忆之后……我觉得我会一直活在过去。我太痛苦了，也太恨你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回报你任何东西，甚至还会伤害你。」
埼玉俯身吻了杰诺斯的额头，侧过身驱将他抱进怀里，让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
「等一下、你不用上班吗？」
「我很担心你，先临时请了假。」
「……我不需要你。」
鬼王沉思了片刻，之后才终于看向对方，缓缓开口。
「杰诺斯，你没说实话。」
「你想听什么？宁愿我说诅咒你去死的话吗？」
「……刚才我很认真的想了想。」
鬼王突然冒出没头没尾的一句，听起来就是犯傻。而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似的，杰诺斯嫌弃的将视线转开。
「闭嘴，我不想知道。」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会哭。」
「少自恋了。」杰诺斯翻了白眼。
「我后来去调了虚拟训练场的录像，现在也还保留着。」
「什么录像……是我杀死你的那天？你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鬼王煞有介事的端详着杰诺斯，接着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又没说是，你慌什么呢？」
「谁慌了？请教一下，看自己被杀掉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吗？」
「……因为，我真的以为你会满足。」
杰诺斯无语的背过身去，双手紧紧将耳朵摀住。
「我不想听。」
「不，这很重要，你必须听我说。」
用着温柔但坚定的力道，鬼王按着杰诺斯的肩膀将他转回来，并拉开他想摀着耳朵的手腕。
「我当时……甚至现在也常常被迷惑。我真的以为，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得到幸福。毕竟，你是那么的怨恨我，那么想要报仇血恨。」
「你死了我当然会觉得很高兴，没什么好说的！」
「我原本也这么想。但是在影片里，我看到你整整哭了四个多小时。」
「……现在这个整合后的人格，跟那时是不一样的。」
埼玉偏了偏头，很实事求是的打量着杰诺斯的表情。
「不会啊，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好懂。」
「你可真没礼貌。」杰诺斯不以为然的撇下嘴。
「何况，就杀死我的决心来说，现在的你与当时完全不能相比……虽然比较有攻击性，讲话也尖锐许多，但是你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杰诺斯挑起一边的眉毛，彷佛在怀疑对方还要啰嗦多久。
「我知道你仍然喜欢我，也需要我。所以，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一定会痛苦。」
「……最近的怪物怎么都这么自恋？」
「你应该庆幸我还能自恋。如果是毫无防备的时候……我可能会因为你说的话而离开你。」
「现在倒是责怪我了？是你自己嘴里说愿意接受，难道这是我的错？」
「不是的，我不怪你。」
埼玉伸手捧起杰诺斯的脸，既温柔又恳切。
「你说的话很伤人，那些话会把我消耗殆尽。要是我因为太累而离开，我不知道谁能像我一样陪伴你。」
「要是真的离开了，就跟你完全无关了吧。」
「……也对。不过，实在太难想象了，我没办法想象自己不爱你。」
「恶心。」
杰诺斯说着嫌弃的话，却并没有将鬼王推开。这个他所恨的人，此刻就在自己身边呼吸着、存在着；就像鬼王无法想象离他而去，杰诺斯也无法想象若是对方真的消逝，自己该如何是好。但是，对埼玉的怨恨，是他唯一清楚而且坚定的执念――光是抱持着有一天能杀死对方的想法，自己或许就能理直气壮的待在他身边。
至于对鬼王是否喜欢和需要，杰诺斯不愿意去想。或许早就知道答案了，而答案令他感到害怕，正如他对活下去感到害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