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點中毒 /魄月

甜點中毒 /魄月


01. 凜冬


這年比往常特別難熬。


即便世界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凜冬仍不顧世界的反對準時到來。即便是這樣溫暖的城市終究得越過秋,迎來許久不見的綿長冷雨。


收起短袖,在深櫃沉睡一個春秋的羽絨衣重新曝曬在微弱的初陽底下幾天,套上雪白的圍巾。


席捲現世的巨大噩夢籠罩著世界,在巨大的陰霾之下,這一年的末月終於到來。對多數人來說,越過感恩節、最後的月份只意味著聖誕與跨年,對雛月來說卻不只如此。


在高中時期結初識、大學時交往,而後結婚——一路走來,這段彼此相伴的旅程已經過了十年。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痛苦的、喜悅的……早就成為日常的一部分。


一旬十載,三千六百多個日子。


交往結婚至今,魄與雛月喜歡會為每個值得祝賀的獨特日子增加新的意義。有時候是一首歌、一同完成的畫作、去過的餐廳、一朵紙摺的玫瑰、一壺酒,也可能是一趟遠程的旅行。


為了在久遠的未來能夠笑談今日,雛月很早就開始在腦中進行過無數次模擬,希望交往十年的紀念日成為特別的日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不管如何盼望,席捲世界的災難尚未塵埃落定。


前往極北之處的旅行意外取消,出發前一個月,旅行社發來詢問延期或者取消的電子郵件仍出現在垃圾郵件的裡面。


「唉……」雛月忍不住發出長嘆。


感覺自己被納入溫暖的懷抱,耳廓被輕巧如蝶翼般的吻輕觸,帶來稍微麻癢的觸感。


「嚮兒,別再想了。看看我吧?」


「沒辦法,我真的很期待嘛。雖然能夠延期,可是不在今年去就沒有意義了。現在國內旅遊到處都是人,去哪裡都沒辦法好好休息了。難得安排了長假,結果卻哪裡都不能去……」


為了彌補無法出遊的悲傷,只有窩在魄溫暖的懷裡,感覺自己就像只小貓那樣在醒睡之間徘徊。


「今年比較特別,也只能暫時忍耐。」


「……難得交往十週年,我想做一點特別的事情。」雛月嘟噥,「不想做之前做過的事情,也不能臨時改變行程……難道只能挑戰把整個假期都花在床上嗎?」


「這個嘛……」魄的低笑如木吉他和弦般悅耳,稍微低啞的嗓音明顯是誘惑,「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是很想試試。」


攬住腰的手,悄悄地往下探。


雛月以強大的意志力,逼自己把「好」字收回去。雛月正色道:


「魄,我是很認真在煩惱。」


魄喉間發出低笑,窩在胸膛上甚至能夠感覺他的胸膛微微震動。


「夫人,我這可不是認真回答您了?」


雛月斜眼假裝瞪他,撐沒多久卻又笑出來。


「好了好了,少貧嘴。怎麼能把甜點當成主食呢?」


雛月說著開始掐指算起兩人一路走來的交往紀念日。


幾次旅行、聯合創作、為自己譜的歌曲、燭光晚餐、一起完成的畫作,照片還輪著貼在牆上的窗框裡面,代表著幸福的照片早就塞滿了整片雪白的牆壁。


就如同兩人一路走來,將彼此的生命逐漸填滿。


稍微不正經的調笑後,魄陷入短暫的沉思。


「……現在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雛月一愣,「預約旅館嗎?」


「不是,」魄說道,「我只是在想,既然既然想不到要做什麼的話,要不要把創作歌曲、繪畫……交往以來,每個紀念日做過的事情全部做一次?」


雛月猛然抬頭,看向牆上的日曆。


「看來我們得快一點了。」魄在她髮上輕吻了一下,「給妳的歌。」




02. 十年


決定了慶祝方式後,因為計畫變更而浮動的心情像是終於落地尋根的蒲公英那樣終於安定。


兩人不約而同地在重要的日子以前各自保持神祕做好準備,各自忙碌。


最忙碌的時節正好過去,雛月很樂意地將睡眠、工作與相處外的所有空閒時間全部貢獻給這個難得重要的約定。


拿起畫筆、準備紙摺花束、尋找新的料理菜單的時候,一旬三千多個日子相守的回憶湧上心頭,勾勒起嘴角的微笑。


雖然時間有限,成果難免匆促,但雙方都知道彼此不會介意。


雛月發現懷抱著放鬆的心情積極禮物的過程出乎意料地愉快,而這份逾越似乎也透過空氣傳給了魄。


偶爾看見他抬著吉他譜曲的魄,嘴角也經常帶著淺淺微笑。


雛月有時候會站在遠一點的地方注視心愛的人,更多時候會毫不介意地走過去打斷他——魄也是如此。


這是他們給彼此的特權。


婚後兩人很少像這樣刻意保持距離,可是,這樣似乎也不壞。


坐在距離稍遠的地方欣賞心愛之人撥弦的姿態。


十年前後,青年中性溫和的端麗容姿美好地猶如畫像。對雛月而言,最美的便是偶然抬頭間與魄四目相接,不約而同露出微笑。


說也奇怪,雛月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還可以更喜歡他。


……


拂去了遮在眼前的陰霾,最後一個季節挾著冬季的微冷到來。


兩人在休假時間去了一趟小旅行、吃了喜歡的餐廳,也有幾餐是吃為對方準備的餐點,取消的假期難得地充實且甜蜜。


兩人不約而同地將歌曲、繪畫與文字留在最後。


在魄的堅持下,兩人刻意挑選了山上的別墅。


溫馨的木屋中點燃了帶薰香的蠟燭,兩人裹著溫暖的毛毯,在柔軟的沙發上等待著跨日。在季節的氣氛下,兩人在歌與文字中細數並肩走來的美好,一度在綿長雨季徘徊的靈魂終於在彼此身邊找到了歇腳之處。


雛月倚著魄的肩膀,因為天冷而低溫的指尖被心愛的人細心地摀熱,從身體到心裡都滿滿的溫暖。


這本來這只是魄調笑時隨興所欲的提議,兩人最初其實都沒有當真。


卻出乎意料成為最合適的十週年賀禮。


唯一值得擔心的,大概就是魄手腕的狀況。即使不能長久握筆,甚至因此而手腕微麻仍堅持不鬆手,想將作品完成地至臻完美。


即使約定了應該保持距離收受禮物,雛月仍擔心極了。


「稍微晚幾天也沒關係,魄,你可別太勉強自己。」


魄這下終於鬆手放開畫筆,輕輕握住愛妻的手。「別太擔心,我知道自己極限在哪裡。」


嘴裡這麼說,沒多久又重拾畫筆,這是他難得固執地完全不顧雛月的叨念,阻止幾次都不見效。雛月感到溫馨之餘又覺得煩惱,直到後來她才意識到這幾日魄只有在少數時間會徹底放下繪畫這件事。


——那就是她在身邊的時候。


為了讓魄休息,她只好過一段時間就蹭到魄身邊,還為了遵守保密的約定給自己戴上了眼罩。頭一次這麼做的時候被魄揶揄一番,可他總算為她妥協了。現在,終於到了驗收的時候。


「我昨天已經把妳的草稿完成了,想看看嗎?」


「好啊。」


魄打開筆電,為雛月展示完成的畫作。


兩人倚著彼此的草稿,由魄接手完成。以星空為背景,成品帶著朦朧浪漫感的霧紫色,畫著兩人在花海中靠背牽手的景象。


聽見魄在耳邊哼著獻給今日的歌。


雛月閉上眼睛,在距離魄最近的位置,享受他的懷抱與歌、文字與書信。感覺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一路走來的芬芳,皆凝結於此。


「這首歌的名字是什麼?」


魄撥弦的手指微頓,難得有幾分赧然。「我想了幾個名字,但都覺得不怎麼適合……嚮兒,我們一起想好嗎?」


沒有立刻回答,魄稍微挪開視線,溫柔纖長的手指溫柔地梳理著瀏海的碎髮,彷彿在逃避著答案。


雛月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魄此刻的表情。


結婚之後,她已經很久沒看見魄露出這種表情了。成年後的他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為雛月遮風擋雨。


魄稍稍低下頭,白皙的臉頰因為害羞而稍上一點薄紅,臉上猶如初戀的少年那般惴惴不安的神情。


「你想了什麼名字?」


線條美好的薄唇微啟,「嚮月。」


「我喜歡這個名字。」


魄明顯鬆了口氣,嘴角彎起不明顯的淺笑。


「真巧,我也喜歡。」


魄垂下頭,煙紫色的長髮豐富了世界,在她的臉頰留下純潔的吻。


是因為季節的氣氛嗎?


兩人彼此碰觸的時候,居然帶著幾分謹慎。被魄的緊張感染,雛月的手居然有些顫抖。她撩起那頭淡紫長髮,在髮尾落下謹慎過頭的親吻。


「真是不可思議……我現在居然覺得,還好沒去成。」


「我也是。」


雛月仰首吞下魄未出口的話,搖曳的燭光為她的笑容帶上些許暖意。


此刻,窗外終於落下片片雪花。


……


雛月喜歡安定,卻不是喜歡一成不變。


所以她還是在禮物中多放了一個東西,與現代化的世界相反,是手寫的情書。魄表情有點驚訝,微笑著接下信來讀。



我們相遇前誠如夜明前最幽深的黑暗。


在綿長的雨季中被驟雨濡濕,是為了等待彼此相會。


誠如狄更斯雙城記開頭那般——是最好亦是最糟的時代、是光亦是暗的季節、擁有一切亦一無所有,更是天堂同時也是地獄。


我們在最糟的時代相遇,將日後的春秋共同譜成最美好的年華。



魄漾起淺笑熄了燭光,兩人並肩執手走到窗邊。


兩人的手腕在黎明前的黑暗前摸索著找到彼此,交扣的十指猶如共生的蓮花那般彼此相繫。毋須冗贅的言語,甚至不需要許諾。與卿相識、相知、相戀,互許之後的每個日出落,都會是最美好的年代。


兩人同時回過頭,在日期切換的那瞬間同時回頭望向彼此。


在對方含笑的凝視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嚮兒,」魄俯身在她耳邊低語,「說好的甜點還算數嗎?」


非常難得地,一抹霞紅悄悄爬上雛月的耳畔。


魄並不著急,微笑地等待愛妻回答。


只見心愛的她站起來,緩緩拉上了窗簾,最後是關上屋內的燈,跨坐在魄的身上。


在昏黃的燈光下解開了襯衫的第一個鈕扣作為回答。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