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侍二》影評:終究是家庭電影

《死侍二》影評:終究是家庭電影

黃樵志


在看《死侍二》之前,有點意興闌珊。我一向不喜歡「為粉而拍」的片,更不喜歡「為吸金而拍」的續集電影。但當我從影廳走出來時,卻兀自竊笑不停,心裡頗喜歡這部續集漫畫電影。覺得比起第一集,展露笑點的時機、劇情的完整程度、玩弄後設鏡頭與嘲諷流行文化的手法都流暢得多。我在心裡給了好評,準備給自己寫些感想,於是上網搜了一下資料。

不料,我讀到了Vox介紹了漫畫敘事中常見的「關冰箱」隱喻。所謂「關冰箱」,典出1994年出版的《綠光戰警》系列中的〈Forced Entry〉這集,故事中英雄的女友Alexandra Dewitt在家中被反派殺害,並塞進冰箱中等著英雄發現。後來,知名漫畫評論家Gail Simone發現,這種讓女性角色失能、被強暴、被殺害、被塞進冰箱,以製造英雄成長動力的現象十分流行,也反應出男性主導的漫畫文化中,看待女性的態度實在不健康。許多女角的存在目的就只是被犧牲,但反過來卻鮮少有類似的情形。Simone整理出一份清單,可見套用這種手法的作品之長,令人咋舌。

回到《死侍》,記得死侍的女友Vanessa是怎麼死的嗎?她的死法,正是「關冰箱」的經典情節。為了讓死侍失去所有以便重生,編劇決定把Vanessa冰起來

可以想見,我讀Vox的介紹時,冷汗直流。一方面是《死侍》的編劇顯然對類型與刻板十分了解(笑點大多都是玩弄類型與刻板),卻依然掉入這種經典窠臼,不可思議;另一方面是我發現自己也會陷入這種窠臼,不覺得有異。可見性別偏見已經深入文化的骨髓,必須更用力抵禦。另外,我也好奇,為什麼在這部片中我沒有意識到「關冰箱」的情節存在,反而覺得死侍是性別開放的擁護者呢?

最直接的解答是:我也不是自己所認為的那種女權主義者。我身為一個直男,也在有意無意之間,認同著伴侶的存在意義是「激勵的催化劑」,而不是與我有同樣能力的獨立的個體。「女人需要被拯救」這種我最討厭的敘事,竟然連我自己也逃脫不掉?

另一種截然不同,但一樣可能的解答是:其實《死侍二》沒有那麼糟。就結果而言,Vanessa並沒有死,而且她的死也沒有讓她從劇情中消失,而是變成一個靈魂嚮導,直接牽引著Wade Wilson的動向。Vanessa的死本身不是激勵,相反地她讓Wade根本不想活了,而且一以貫之,直到最後幫忙擋子彈的犧牲都是如此。我們也許可以說,《死侍二》雖然用了「關冰箱」的手法,卻沒有讓Vanessa真的被冰起來。雖然編劇並沒有刻意這麼安排,卻在不知不覺中讓《死侍二》脫離了既有手法的窠臼。

就算如此,我還是不願意鬆懈。不得不自問:在觀影期間,為什麼沒有感覺到異樣?為什麼沒有做出類似的後設思考:在多元人種的包裝之下,是不是有可能呈現的是某種假性多元?賽伯格大叔、非裔女超人、俄籍甲甲CGI、小胖孩、印度司機、哥特T、日籍婆⋯⋯隱藏在這種刻意的融合之下,是不是有我們直覺感覺不到的偽善?例如Yukio的萬年台詞:「Hi, Wade. Bye Wade.」是不是有某種花瓶的成分、物化的可能?

細細想著,我有點釋懷了。我們可以如此敏感,其實已經代表某種程度上的進步。更奇妙的是,我對《死侍二》的質疑,竟然都像上述「關冰箱」情節一樣,在灰色地帶驚險過關。這確實是一部超脫既有框架的英雄電影,畢竟連Bechdel測驗都通不過,卻依然讓我在觀影時感到安心,這不正是因為本片的性別多元認同使然嗎?因為眾英雄欣然接受錯亂的認同,才讓人免於被輕易冒犯。因為大家都在瘋狂的邊緣,所以更能同理對待弱勢的人。

於是,取而代之的是某種親密感,就讓殘酷是殘酷、癡情是癡情、可愛是可愛、嘴賤是嘴賤,抱持著各種不同情結的人們聚集一堂,用彼此的傷痕取暖,正如死侍所說:那時,我們成了一家人。

這終究是一部家庭電影,多元成家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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