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然後就下雨了

[子青]然後就下雨了

Akaba



BGM:棉花糖—「東京下雨了」






然後就下雨了,無預警地。沒帶傘的李子碩保護著背包,狼狽地跑到廣場邊咖啡館的紫色遮陽棚下。雨勢來得兇猛,不是歐洲灰濛濛的細雨。

怎麼到哪都下雨啊,他輕輕嘆氣,決定乾脆喝杯咖啡打發時間,用生澀的法語向服務生點了Double Expresso和一小塊藍莓派。

沒去管瀏海還濕濕地貼在額前,李子碩在等待的時間裡先拿出了相機,檢查剛才拍的照片。

清一色是黑白的,拍巴黎來去匆匆的行人,拍在街頭彈吉他的年輕女子,拍清晨空蕩的街道、入夜燦爛的燈光。


李子碩每年都會選一個地方旅行。

不拖行李箱,不帶太多錢,通常他背了個後背包就出發,飛越廣大的海洋和陸地,過了一陣子,再跟滿滿的記憶卡、數不清幾捲的底片一塊回到台灣。

人們會說這樣是習慣流浪,他則比較認同周若青的說法——走出去,是為了確定家在哪裡。


走了世界一遭,才會發現,原來自己仍然只渴望一個簡單、溫暖的擁抱。

最初的起點,往往也是最後終點。


微笑接下白色咖啡杯,李子碩輕輕啜了一小口,切了塊派放進嘴巴,因為藍莓的甜而微笑起來。

雨很快就轉小了,像海島台灣的午後雷陣雨,經常來得突然,留下整片漫溢水光的操場。周若青他們,會抱著籃球奔跑進那片水裡,在雨後的陽光中繼續打球。

啊,周若青。

雖然想起那個人時多少會感到遺憾,但李子碩並不討厭這些回憶,更不後悔做下的選擇,拒絕了或許是想要彌補他的周若青。

倒不是不愛了,只是覺得,好像沒有必要,用現實去毀壞彼此心中最好的時光。


「我們⋯⋯現在這樣也很好啊。」

那個下午坐在他們都喜歡的輕食餐廳裡,李子碩不停戳他的法式吐司,沒有看周若青。

「我只是希望你、」

「我知道。」

「不要哭啦。」

「我哪有哭。」他辯駁,張大眼睛瞪著捨不得吃的草莓,深呼吸,「你不要瞎扯。」

「好好好,你沒哭。」

順著他的話,周若青起身。「我去加點一份厚鬆餅。」

「你沒吃飽喔?」

「我沒吃早餐啊,而且隔壁桌那個看起來蠻好吃的。」

周若青永遠都那麼溫柔。趁好友去結帳的空檔,李子碩迅速抹了抹眼角,埋頭吃起微溫的吐司,把一塊培根擱到周若青盤上。

「你點了什麼啊?」周若青坐下之後,他問。

「抹茶草莓奶油。」

「你怎麼突然開始喜歡吃奶油了?」

「偶爾嘛。不是你說他們的厚鬆餅很有名的?」

「我想說要等很久⋯⋯」

「我不趕時間。李子碩你趕時間?」

挑眉瞥了他一眼,周若青拿起三明治咬下,露出驚歎的表情。

李子碩連忙澄清:「我沒有趕時間啦,今天很閒。」

「那待會陪我去買我媽的生日禮物。」

「啊?」大概是沒想到周若青會這麼淡然,他有些驚訝,「是可以、」

「晚上去吃義大利麵。」

「好。」

「吃完去陽明山看夜景。」

「⋯⋯你、把行程都排好了?」

「我突然想去不行喔?」

望著微微勾起下巴,語氣有點嗆,雙眼深邃安靜的周若青,李子碩搖搖頭。

他知道那之中,有很多、很多的感情,一如他自己投向周若青的目光。

「沒有不行啊,」他柔聲開口:「你快點吃啦,裡面的雞塊都要軟掉了。」

李子碩記得,那天夜裡也下雨,他們一人拿著一根香腸坐在公車站亭的長椅上,距離兩個手掌寬。

周若青說,工作超累的好想出國去玩;李子碩回答,那就走啊,反正他在工作室,時間自由。

「那我們去環遊世界?」周若青的話語講得很輕,淹沒在雨聲中。

「去哪裡?東京?」

「紐約啊,不然就倫敦、斯德哥爾摩、莫斯科⋯⋯你以前不是說想要去巴黎?」

「你說要帶我去。」

李子碩笑了,用手肘撞周若青。「欸,你那時候是開玩笑、還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

「那就交給你排行程囉。」

「這有什麼問題。」

後來雨停了,他們騎車下山,在山路上向對方大喊大叫地聊天,好快樂。


幾公尺遠的噴泉旁,一個很像周若青的亞洲男子停下步伐,李子碩放下咖啡杯,陶瓷相擊發出清脆聲響,他忍不住拿起Nikon,對著同樣拿了相機的男子按下快門。喀嚓一聲,男子正好回頭看他的方向,於是成了李子碩唯一一張彩色的相片。

說好要忘記周若青,卻依然潛意識地找尋那個人的身影,在這個太過黑白、沒有周若青的世界。

朝服務生點點頭,李子碩踏入又嘩啦啦下起的雨裡頭,沒有撐傘,直直往噴泉而去。





然後,就下雨了。

周若青離開民宿的時候天氣正好,但是剛打算在噴泉邊架起腳架,定點拍幾張照,天空突然下起了細碎的太陽雨。

他替李子碩送給他的相機罩上雨衣,決定坐在原處抓拍幾張雨天的廣場,因為太陽雨的緣故,一切都顯得有些霧濛濛地夢幻。


綿綿的雨,是李子碩喜歡的雨——周若青想起那個不愛帶傘的人總是弄丟傘,又在收到他送的傘時抱怨周若青;這樣會「散」欸,李子碩說。

「不會散啦,我們感情這麼好欸拜託。」

周若青勾著李子碩的脖子,笑笑地回答,看見李子碩無奈的神色。

我們現在這樣很好,不遠也不近,不擁有所以不失去。

認真地說,周若青覺得這樣的李子碩才是最狡猾的。


拍夠了廣場,周若青扭頭四處看看,發現一旁的咖啡館現在顧客不多。

此時此刻,如果是李子碩的話,應該會坐在遮陽棚下,點一杯咖啡跟一份甜點來吃吧,他想。

周若青收好Nikon,沒有拿出傘,直直往有著紫色遮陽棚的咖啡館而去,一陣涼涼的風颳過他,參雜甜甜的藍莓味道。

周若青在露天咖啡座坐下來,比手畫腳跟服務生點了Double Expresso,等待的時間裡先拿出了相機,檢查方才的檔案。

他拍的相片清一色明度極高,尤其是帶到了咖啡館的那幾張,鏡頭上帶著濕氣,構圖普通,卻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如果子碩也能在這裡就好了,如果他們能在一起就好了,生命有太多如果,他與李子碩都在不斷地錯過。

周若青將小巧的Nikon放在桌面,拿出手機用翻譯軟體詢問服務生是否有賣藍莓派。服務生點頭,不久後拿來了藍莓派,對周若青擠出一個小小的、友善的微笑。


咀嚼著清爽的藍莓派,周若青的手指溫柔地摩挲相機。以前他跟藍毅聰常在雨後立刻衝到籃球場打球,把水窪踩得極響,而李子碩會拿著他的麥香站在一邊靜靜地看。

李子碩真的是他一生最好時光,擺在心底,封存、珍藏,一生不變。


他們認識的起點是為了陸柏蒼的錄影機,故事最終則結束於李子碩愛用的Nikon。最初的起點,往往也是最後終點。

你一直想來的巴黎下雨了喔,你喜歡的雨。他告訴那台李子碩最後給他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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