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 | 一位跨性别者的17岁:逃离,流浪,自残

​在人间 | 一位跨性别者的17岁:逃离,流浪,自残

王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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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短片《被偷走的17岁》完整版

国际不再恐同日活动于 2004年开始举办,2005 年将纪念日定在每年的 5 月17 日。如今,该纪念日包括了更广泛的性与性别多元群体(LGBT+)。

LGBT+群体早已全部去精神病理化。扭转治疗 LGBT+也被证明是无效且有害的。然而,依然有各种各样的机构进行虚假宣传,承诺可以实现“扭转治疗”。正是这些机构的存在,伤害仍在延续。

黄晓迪被送往重庆立事信息工程学校(现更名为“重庆新启点青少年素质培训学校”)的时候,刚过17岁生日。父亲说,陪你去买个生日礼物吧,便把她塞进了开往歌乐山的轿车里。


只有初中学历的她,并未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父母在尝试改名、请道士驱鬼等办法后,仍然执意要她做一个男人。可她厌恶那样。

上小学的时候,同学都嘲笑黄晓迪娘,只有一个四川籍的男生不嫌弃她,陪着她一起上下学。周围人看到了,起哄说“他们是同性恋。”

上了初中以后,那位同学离开了,剩下的只有嘲笑声。在坚持了一个学期之后,她再也无法忍受,从重庆离家出走。父母着急,报了警,警察通过监控查到她的下落。

一家人在江苏找到了她,包括哥哥姐姐在内,全都劝她放弃变性的想法,“他们理解不了我。”

黄晓迪出生在2001年,父母都是重庆人,靠打工养活三个孩子。在她上高中前,母亲是全家学历最高的人,不过也才初中毕业。

16岁那年,黄晓迪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认定自己也是被安排在错误的身体里,于是便偷偷买来激素,试图改变自己的身体,“我如果不吃药,就是一个怪物;如果吃药,起码还有一个希望。”

母亲发现了她藏在枕头下面的药,带她去西南医院问诊,但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在试过各种方法,仍不能让孩子“好转”以后,她在网上找到了这家特殊教育学校。在广告页面上,学校宣称“主要针对叛逆、网瘾、逃学厌学还有亲情淡化的孩子”。母亲认为,黄晓迪是在互联网上接触到了不良信息才变成这样,只要让孩子不再接触网络就好。

在东拼西凑三万元以后,父亲把她骗到了学校。

■ 学校悬挂的招牌

黄晓迪噩梦般的日子开始了。在学校她见到了“老张”——一个身高一米六五,身体敦实的退伍军人。在老张的指示下,黄晓迪被剃了光头。父亲在一旁感叹“终于像个男人”,安心地将她留下来“训练”。

所谓的训练,是无尽的规训与惩罚。每天早上6点起床,先跑操。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块,否则受罚。早饭是稀饭、馒头、萝卜干,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吃完,否则受罚。整个上午是练习队列动作,如果一个人做不好,整个队伍都要受罚。午休时间要看老张的心情,规定是中午十二点至下午两点,但大部分时候没法休息。

下午的文化课,不是学《三字经》便是上心理老师的课,有时学校会安排劳动——种地,除草之类的。晚饭跟中午一样,没有肉。一天结束后,要点评完才能睡觉。这里还有很多严苛的规定:吃饭不许讲话,学生私下不准交流,不许身体和眼神接触,不允许违抗命令。

宿舍楼大门上了铁锁,走道被金属栏杆焊死。想要自由,除非变成小虫。学校四周全是高墙,每一处出入口都有教官把手。每一个寝室里也都配备了一个教官,24小时监视学生。“来这里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偷东西的、打架的、玩游戏的……同性恋和我这种(跨性别者)得有三分之一。”

学校给每个学生发了迷彩服和解放鞋。她在犹豫要不要穿时,一个早进来的孩子劝她听话,不然大家都要受罚。她很快领教了老张的手段:只因鞋子没擦洗干净,她就被老张打倒在地。这还没完,老张继续猛踹她的后背,直到她连呼救的气力都没有了才停下。

暴力在校内蔓延。除了教官,学生之间也有霸凌。被送进来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性欲旺盛,又缺少自制力。她亲眼看到一个15岁的孩子,被好几个人性侵,但因为有精神障碍,这个孩子无法呼救,只能不停大哭。

黄晓迪想出去,但手机被没收,只能写信给父母,祈求离开。信被老张截胡,黄晓迪被叫到一个角落,在确认信是她写的之后,老张暴打了她一顿。

信最后还是寄出去了,不过是经过修饰的版本。她总共给家里寄了四封信,内容无一不是说自己过得很好。

在学校待久了,所有学生都对教官表现出极其顺从的样子。教官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每个孩子心里都知道,一切不过是演戏。

李悠韩也能感觉到学校里诡异的气氛。

2019年3月份,主修心理学的李悠韩在网上看到了学校的招聘信息,即将大学毕业的她通过面试,成为了学校的一名心理老师。

她的工作是在下午的文化课上教授心理学,同时对学生的心理状况进行评估。第一次上课前,领导嘱咐她,必须要准确掌握学生的心理动向,如果发现有逃跑企图的一定要上报。

三十个学生被教官领着走进教室,年龄最小的9岁,最大的18岁。“所有学生的手都放在桌子上,人坐得笔挺,像一个个模型,面无表情。”

她向学生提问,却没有一个人回应。教官看到后大吼“老师问你们话呢,还不赶紧举手”,在得到授意后,学生们哗的一下把手都举起来。

第一堂课,就让她感受到了压抑。教学前,领导曾告诉她,这些孩子是网瘾、叛逆、早恋、亲情淡漠的问题少年,但“这些词语在心理学专业课程上统统不存在”。

直到课后一对一辅导时,李悠韩才听到学生们谈到自己,“我是抑郁症”“我是精神分裂”“我是躁狂”“我是双相(躁郁症)”……

在一次课后,她试图与说自己是“精神分裂”的孩子聊天。孩子一反常态,讲了很多:父母在外赌博,回家就大吵大闹,原本自己成绩很好。交谈结束后,学生礼貌地跟她告别。教官看到,提醒她说,不用跟孩子接触太久,只要了解他们的心理动向就够了。

在教官口中,这些孩子被送进来,是家长爱的表现,让他们吃点苦,早点学会感恩。教官有时候会给学生拍视频,然后发给家长。在镜头下,孩子确实表现出一副感恩的样子,因为拍视频意味着每个人可以多得一个鸡蛋。

■ 黄晓迪母亲收到的照片

李悠韩有一个花名册,上面写明了孩子被送进来的时间,最短的三个月,最长的两年。领导千叮咛万嘱咐,这本册子不能让孩子们看到,否则他们将知道自己要被关多久。

待的日子越久,李悠韩发现的问题越多。孩子们产生了各种心理问题,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有学生吞洗衣液自杀后,寝室就不再配备洗衣液。走廊被焊死,估计也是曾经有孩子跳下去过。

她觉察到一种危险,一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的压迫感。上课时,“教官在后头坐了一排,防止学生逃跑。”文化课老师相互也不接触,“不是正常的学校可以有交流。”

在签订正式劳动合同前,她查过这个学校的背景:名义上是一所民办全日制中等职业技工学校,开设有汽车检修、数控技术应用、幼儿教育和护理等专业。但这所学校的教学与注册内容是脱节的。

李悠韩向领导提出种种疑问,但领导总搪塞她。越是挽留,她越是觉得不对劲。一天放学后,她跟领导打电话,说自己不想干了。“我觉得自己是逃出去的,连工资都没有结算。”待了两周后,她离开了。

中国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负责人燕子表示:截至2019年,中国大陆地区仍有超过120家机构开展“扭转治疗”业务,企图将同性恋或双性恋者的性倾向转变成异性恋,将跨性别者转变成顺性别者。

黄晓迪想要逃跑。此前也有学生尝试过,后来被教官抓住,手上腿上全是血的被逮到集合队伍前。

2018年的8月份,距离黄晓迪被送进学校过去了五个月。她晒黑了,身上也长出了肌肉。父母特别高兴,以为学校教育产生了效果。老张则在一旁不断暗示,要想彻底改造好,还需要时间。

与父母出校吃饭时,黄晓迪提出去小超市买零食。她在货架后徘徊,心跳加速。她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如果此刻不逃,就还要继续关在这里。她想继续上学,想去接受性别置换手术,想到这些,她趁家人付钱时,冲了出去。

沿着中粱镇往沙坪坝的公路前,她跑啊跑,不一会儿,后面响起了警报声。她疑心大起,任何车辆经过,她都害怕是父母报的警。好在学校的训练给了她足够的耐力,她手按着公路护栏,迅速跳进一旁的排水沟,匍匐在地,等待警车过去。

天逐渐暗沉,躲避数次追捕后,黄晓迪以为出逃成功,继续在马路上行走。突然,一辆面包车急刹在她面前,穿着迷彩服的教官从车里钻出来。黄晓迪不由分说赶紧转身跑去。她也穿着迷彩服,在夜色中形成了极好的遮蔽。跑到一个水塘边,任凭蚊虫滋扰,她也一动不动。教官找了几圈,没逮到人,便悻悻离去。

带着被野草割伤的身体,黄晓迪一瘸一拐地走到公路边。市区的灯光恍惚在眼前,她却没有继续前进的动力,躺在一旁的公交站睡着了。

晨光照醒了她。黄晓迪沿着公交线走到了西南医院。她找到水源,梳洗了一下,又溜进医院,靠捡剩饭、喝自来水度日。有天饿得实在心慌,溜进食堂偷了几个包子。

接下来的几天,她跟过去的朋友、亲戚发求助信息。在医院等了七天,最后等来了教官。她还是希望被家人接走,但父亲又急又气,“你并没有改造好,接回来也没用。”

■ 黄晓迪被送去的学校

回到学校的日子里,黄晓迪不断被噩梦困扰。她梦到自己死了,躺在一口红色的棺材里。她尝试过自杀,却因为教官的监视而没有成功。

她太想获得自由,想尽了各种办法,不管是生是死。2018年的10月,她偷偷准备了200 多张纸条,上面写着:“叔叔阿姨,你们看到这条信息,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报警。”

入夜后,她通过窗户将纸条抛洒到马路上。第二天,早上集合时,老张出现了,单独领她到一个房间里,那些跑出去的纸条,一多半在她眼前。

老张审问她,是不是你写的。她沉默。老张继续问,你就说是你写的吧。黄晓迪没有反应,知道老张下一步要干嘛。

老张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脸往窗户边的钢筋上撞;又掰开她的嘴,把信塞给她吃掉。

再次见到黄晓迪父母时,老张继续暗示,孩子没有改造好,还要再交钱。可是,他们已经筹不到一年三万的学费。就这样,黄晓迪被接走了。

■ 上图为2019年黄晓迪入校时的校门,校名为“重庆立事信息工程学校”。下图拍摄于2020年初,经多家媒体报道后,学校改名为“重庆新启点青少年素质培训”。

没过多久,她又被父母送进了河南登封的一所武术学校。这里一年8000块的开销,他们还能承受。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黄晓迪只用了一周时间,就跑了出来。她事先勘察了地形,每天有意保留一些食物。逃跑的时候,不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也不跟任何人联系。从河南登封到徐州,800公里的路程,她用了半个月走完。后来辗转去了苏州。

母亲服气了,“要是放在以前,她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女特务。”

黄晓迪对苏州念念不忘,除了男朋友在那里,还有一个原因是然然在苏州成立了一个跨性别者的互助小组。

然然从小被父母当成“别人家的孩子”来培养,送当地最好的学校,以及各种科技补习班,他们认为男孩子就该这样。母亲还担心她长得不够高,总是逼迫她去外面活动。

可是在外面,并没有然然熟悉的人。青春期开始发育以后,她身体出现了变化,紧随变化的还有焦虑,“初中时期学校对学习是抓得非常紧的,也就没有时间去管这一些方面。”

中考以后,然然考入了当地非常不错的学校,学校里面的氛围也足够积极。然是她姓名当中的一个字,当时有同学给她起绰号,戏谑地叫她然妹,“就真的好像妹妹一样,叫顺口了反而没有什么不习惯。”

时值2010年后,二次元文化在年轻人当中变盛行。那个时候的然然,觉得自己跟某些作品里刻画的“小受”角色接近。同学们也逐渐接受同性恋有关的内容,在同龄人之间的出柜并不罕见。

在意识到自己是跨性别者之前,然然认为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只有内心的疑惑始终保留着。

2012年,她顺利地出国留学。在人类学课程上,老师布置了论文作业,还有什么是比研究自己更迫切的呢?她开始在文献库里面搜索关于LGBT+(性别多元群体,包括男女同性恋、双性恋、跨性别等)群体的内容。

跨性别是指个体的性别认同与其出生时被指定的生理性别之间存在差异。“这个状态跟我自己非常像。”然然内心的疑惑一下解开。

在意识到自己是跨性别者的同时,然然也成年了,需要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从医生那里战战兢兢拿到处方后,她开始规划未来的生活,“第一个目标解决掉自己的身体焦虑,第二个目标变得漂亮点。”

处方是几种激素药品。一些药物能抑制雄性激素的分泌,另一些药物能够促进女性性征的发育——前提是需要在医生的指导下定时定量服药。服药是跨性别者走向自我的第一步。在条件满足的情况下,跨性别者最终会通过性别重置手术(变性手术)实现生理与心理性别统一。

她瞒着父母,但他们从同学的母亲口中,还是知道了。母亲打了一个飞的,将然然接回国。回国的第一件事:剪掉了她刚留起来的头发。

父母急于要回他们的“儿子”,学业已不是最要紧的事。

2013年,母亲把然然送到了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主治大夫陆峥没有料到,在跟家属讨论跨性别是先天还是后天形成的时候,然然的母亲把办公室砸了。

见专家搞不定,父母又报了一个“身心灵”的培训班,试图通过冥想的方式,将然然调教到“正确”的位置上。

当身心灵、家庭疗愈、佛学夏令营等都不能改变然然时,父母跟她的关系陷入了拉锯。特别是2018年初,她准备去泰国做手术,被父母在机场拦截,顺带被劫走的还有她的身份证件。

从美国回来后,然然并未放弃性别重置的打算。她去肯德基当服务员,做家教教小朋友口语,空余时间去发传单。她给自己定了一条死线,我当日花费不能超过我今日所赚钱的十分之一。我今天赚了100块钱,就不能花超过10块钱。”

从2014年到2018年,她存了将近八万块。对于性别重置手术而言,这笔钱足够了。

临行前,她觉得不辞而别对不住父母,便提前告诉了他们行程计划,没成想在机场被抓住。

从机场回来后,她与家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父母想带她去四川玩,问她“坐飞机时,人家问你是男是女,你怎么回答?”然然说“当然是女生。”一个巴掌打在脸上。她爸突然来了气,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然然也不松口,一遍遍挨耳光,“打到打不动为止。”

然然不想再拖下去。她用买到的兽药,切掉了自己的睾丸。

事已至此,父母才默许了她做性别重置手术。2019年做完手术的然然,改了自己身份证上的性别,生理和心理性别认同终于达到统一。

在意识到还有很多跨性别者正在经历和自己类似甚至更为困难的遭遇后,她跟朋友们发起了一个救助小组。与黄晓迪类似的案例比比皆是。

2020年底的山东,因服用激素被家人发现,一个叫可橙的19岁孩子被四个大汉强行带走。在此之前,可橙已觉察到异常,专门写了封委托报警书。委托书辗转到了然然这里,随后以然然等人为首的“可橙救援小组”立刻行动起来。

她们拿着“委托书”到派出所报案,却被告知:“无法立案。”即使年满18岁,可橙的父母仍然是“第一监护人”,有权决定对孩子的教育方式。

然然又联系上可橙的母亲。电话沟通并没有实质性。随后,可橙母亲在微信里向然然发来了可橙吃晚餐的照片,试图证明可橙状况很好。

照片里,可橙穿着迷彩服,身后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打扫卫生,旁边站着一位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房间里,装着一部监控摄像头。

经过分析,然然几乎可以确定可橙被送往了矫正治疗机构——宏开教育咨询有限公司。

一位志愿者联系到了可橙的父亲。问及可橙身体状况时,他却拒绝回应:“我自己的孩子,我有自己的想法。”

12月4日,然然发了一条令人深感无力的微博:“非常抱歉地通知所有人……此案……到头了……请不要再为我们喊加油……我……认输了。我救不出可橙,对不起!”

在被问到扭转学校什么时候才会把学生放出去?黄晓迪直言不讳地说:“都是假的,等把你家的钱榨干了,才算治好。”

与黄晓迪、可橙一样的性少数个体,常被家长以诱骗或强制手段送往“励志教育学校”或“戒网瘾学校”等机构,进行全封闭的性别矫正教育。更有甚者,会被送往精神病院等场所,接受电击治疗、殴打和监禁。

■ 某家机构的宣传广告

2018 年 6 月 18 日,世界卫生组织发布《国际疾病分类第十一次修订本(ICD-11)》,将跨性别的性别认同和性别表达从精神疾病与心理障碍中全部删除。同时在“性健康相关状况”章节中增加了“性别不一致”的编码,从而让跨儿能够以此获得医疗保健服务。

2018 年 12 月 14 日,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关于印发国际疾病分类第十一次修订本(ICD-11)中文版的通知》,要求“自 2019 年 3 月 1日起,各级各类医疗机构应当全面使用 ICD-11 中文版进行疾病分类和编码。

如今,LGBT+群体已全部去精神病理化,也就是说,跨性别不再是一种病。

扭转治疗 LGBT+也早已被证明是无效且有害的。然而依然有各种各样的机构宣传“扭转治疗”的,背后的种种利益使得这种具有明显伤害的治疗仍在大范围存续。

回头来看,然然觉得自己尚算幸运,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或者戒网瘾学校。

而黄晓迪的头发重新茂密起来。在药物的帮助下,女性第二性征的出现也令她欣喜,但是距离做性别重置手术仍有两道坎。

首先是钱,一次手术的费用大约在八万块。她不想依赖男友,打算自己去找工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走遍了苏州大大小小的商场,甚至产生了惯性,看到门店贴着招聘信息就往里钻。

过程并不顺利。她能说会道,但每次亮出跨性别的身份,尤其是店主看到她身份证上的性别后,总以各种理由婉拒她。

经朋友介绍,她最终在一家炸鸡店找到工作。老板知道她的情况,鼓励她“好好活下去,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

一个月4000块的工作虽然不多,但省吃俭用下,黄晓迪的存款日渐丰盈。

另一个问题却始终绕不过去,那就是家人。在中国,做性别重置手术必须要监护人签字。母亲认为她穿女孩的衣服、化妆打扮,想过女孩的生活是“装女人”,反对她做手术,“做了之后,就变不回来了。”

黄晓迪不甘心。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她用网上偷偷买来的刀具,朝着自己的睾丸切下去。

男友和然然一起将她送到了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尽管感同身受,但然然看到那一幕还是疼得不能自已,“鲜血从腿上嘀嗒嘀嗒流个不停,整个人已经昏迷。”

为了省钱,黄晓迪只要求缝合伤口就出院。这样,是不是就没人可以阻止她做手术了呢?


(文中黄晓迪、然然、李悠韩、可橙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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