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或浪漫的瓦尔普吉斯之夜

古典或浪漫的瓦尔普吉斯之夜

明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炎热的地方叫做阿尔戈斯。现在是盛夏的中午,阳光烫人,市场上铺着的砂砾在连日暴晒下干白发裂,踩上去脚心烧灼。即使穿着凉鞋也不例外。即使穿着一双带翅膀的凉鞋也不例外。有个人在滚烫的小石块间低空盘旋一阵,他手上那面镜子一般的盾牌也早已烫得辣手。没有办法,该做的事总是该做的事。这个年轻人勉强踏上火焰般的地面,蹲下身,用那面滚烫的盾牌在市场中央刨着坑。


一点零星的疲倦笑声。阿尔戈斯的小商贩们多半呆在树荫下、或者旁边神庙的阴影当中,日头高照,困意绵绵,唯一一个大中午来到市场上的却是这个打扮光鲜、举止怪异的年轻人。


他不停地刨,地上的坑已经不大不小,刚够放下他小心放在身旁的物件。在神庙台阶下面玩泥巴玩树枝的几个小孩早盯上了:用黑色的皮囊裹得好好的,不留一丝缝隙,圆滚滚的,像个球,似乎还在不动声色地滚动。会是什么呢?有个小贩长长打了声呵欠,懒懒的有些好奇。他似乎快挖完坑了,他放下盾牌,然后他把皮囊裹起的这个球拿到了手上。


果然是要埋起来。


年轻人抱起那个皮囊裹着的圆球,看上去并不着急,他抱到嘴边,轻言细语说着话。他似乎不再被热气蒸腾的沙石地影响,全身都很专注,以致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从身后冲过来。


几个小孩子最先尖叫出声。


被撞翻在地的年轻人顾不得察看来人,抓起散开的皮囊匆忙跳起,想去挡住滚出来的东西。“闭上你们的眼睛!” 他一边扑过去一边喊。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一颗人头。女人的头。毒蛇一般的发卷。


“我找到你啦!” 年轻人无奈地发现刚才撞他的人早已跑到了前面,在狂喜的欢呼中把凸起的肚子压在了那颗头上。是个老人,长脸上的肉松松垮垮,头上也顶着松松垮垮的银色假发,几乎快掉下来了,已经露出了光亮的前额和几根稀疏白发。但是他的眼睛异常明亮,充满敌意地瞪着走近的年轻人,双手则死死挡住肚子两侧。那颗头似乎扑腾扑腾地想要跳出来。


市场上的人纷纷从阴凉地走出来,围到中间来观望。年轻人四下环顾,显得有些恼怒,“你们想变成石头吗?想结束生命吗?那就站在这里吧!我是珀尔修斯,宙斯之子,在雅典娜的帮助下我才能从女妖美杜莎的目光下全身而退,并且砍下了她的头,怎么,你们自认为可以抵御她的目光,自认为比我还要强大吗?”


老人笑了一声,珀尔修斯便走过去拎起老人的后领,“不要给我找麻烦,也给你自己找麻烦。我要履行对女神的许诺,将美杜莎的头埋在阿尔戈斯的土地上。”


“他不属于这里!” 老人居然力气很大,一把甩开了珀尔修斯的手,死死护住身下的人头。


“他是谁?” 珀尔修斯莫名其妙。但这无关紧要。他继续逼近,试着推开老人,抓住人头的头发往外拖。“你,还有你们,快点闭上眼睛!” 他想要把皮囊套过去。


感觉到珀尔修斯的动作,老人又变得凶狠起来,伸出手跟年轻人撕扯着。呲啦一下,皮囊被撕成两半。趁着这机会,肚子下的人头卷着满头的沙土滚了出来。珀尔修斯惊叫一声,立刻放开老人,双腿一弹,小翅膀忽闪忽闪地赶到了前面。眼看美杜莎将将转头,珀尔修斯卡准时机迎上去,将美杜莎的脸摁在了自己身上。


“我不想被埋进土里。” 珀尔修斯听见小腹那里瓮声瓮气传来女声。


“你也不想被交给雅典娜。” 珀尔修斯压着头站在沙石纷飞的市场中央,他看了眼被撕裂的皮囊,又看了眼双目炯炯还在盯着自己的老人,再次感觉到发白的阳光炙烤在身上。他生气似的狠狠揪住美杜莎的头发,“你这也不想,那也不想,到底要我怎么办?”


“给我吧。” 老人忽然说,“我是最伟大的弗里德里希,我拥有过很多东西,也失去过很多东西。现在我老了,也许已经死了,但我需要找到一颗头。”


珀尔修斯拉着女人的长发系在自己腰上,“但不会是美杜莎,” 他继续摇头,“美杜莎的血和头颅是属于我的。你拿着她没有用,只会害了你自己。” 他系紧头发,手掌转到前面来捂住了头上的眼睛,再稍微用力向下推。


“卡住了。” 女声提醒道。


“偏一下,含住。装你的袋子坏了,我带着你走得有多累?”


“你要带我走?” 女声里满是惊喜,她的头发原本就缠在珀尔修斯腰上,这时候扭动着顺势下滑,稳稳靠在了胯间。珀尔修斯俯身下去,从撕碎的皮囊上扯出一块长条,别扭地、然而温柔地蒙住了美杜莎的眼睛。“这下好啦!” 他揉揉女人头顶黏糊糊的头发,“你说,想去哪里?” 


一阵咿咿唔唔的声音。“噢。噢。” 珀尔修斯微微托起血迹早已干涸的断颈,“我忘了你不方便讲话。”


“我需要找到一颗头。” 老人还在喃喃自语,朝珀尔修斯伸出双臂。


蒙着眼睛的美杜莎略略昂起下巴,珀尔修斯顺手捡起扔在一旁的盾牌,挡在身前走向弗里德里希。“我告诉过你了,这不是你的头。你要找什么样的头?”


弗里德里希的双眼沉陷下去,浑浊的目光掠过已变得空旷的广场。“我不知道。我怎么能够知道呢?那颗头对我说,我用不着请求他的原谅。可是他是谁?我需要找到这颗头。”


“我带你去找到这颗头!” 珀尔修斯豪爽地拍拍老人的肩膀,未等回答,他抓紧老人的手臂,两侧脚踝边的小翅膀倏然扇动,两人一头飞上了半空。


他们沉默着飞行了一会儿,弗里德里希的表情和肌肉一样僵硬。他看上去很冷静,珀尔修斯想。他注意到弗里德里希甚至整理好了自己的假发。“你抓紧了。” 珀尔修斯看到前面那座浓雾笼罩的山峰,好意提醒道。弗里德里希点点头,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紧紧捂住了假发。


于是宙斯的儿子带着女妖的头颅和人类的君王降落在布罗肯山,白雾弥漫在黑夜中,火光闪动在白雾里。“这是瓦尔普吉斯之夜。颠倒的世界。” 珀尔修斯解释道,“你失去的头颅,也许会在这里找到你。”


“找到我?” 弗里德里希原本僵硬的脸上突然露出恐怖的表情。这时候一颗头朝他们滚了过来。


举着火炬路过的一队女巫发出响亮的笑声,“高文!高文!你的头!”


浓雾背后那金光闪闪的骑士尚未走近,一个身披绿色盔甲的无头骑士一路滴着血摇摇晃晃地跑过来。那颗头显然是他的。头上的嘴咧开笑了。他笨拙地跪下来,有些不太灵活地摸到头颅上未脱落的面甲。“没有头真是很不方便啊。” 这颗头说。无头的身体似乎想回答,又不知从何发声。“快一点啊。” 头颅催促道。他的双手终于抓紧了面甲两侧,慢慢抬起来,血滴进了他的手腕。他慢慢抬高,眼看马上就要安放到空荡荡的脖子上。


这时候那金光闪闪的骑士终于赶到,一柄长剑架在了举起的头颅与断颈的空隙间。女巫们欢呼起来:“高文!高文!你们的约定呢?”


那颗头上挤出笑容,更多的血淌在高文的剑上。他双手向前一伸,头颅贴近了高文的面甲,“拿走,我是你的。而按照约定,我也将砍下你的头,高文,你是我的,你也是绿骑士。”


“滚开!魔鬼的信徒!” 高文摘下面甲,愤怒地扬起长剑。那颗头从手中掉落,差点再次沿山坡滚下。


珀尔修斯接住了它,有点嫌恶地“啧”了一声,随手抛了回去。高文更加气愤地看到绿骑士接过去,稳稳安上了自己的头。


绿骑士故作优雅地伸手按在胸前,朝珀尔修斯略一躬身,“远古的英雄,你原本该长鸡巴的地方,怎么长了个头出来?”


血红的烟花突然在山顶炸开,女巫们手上一丛丛的火焰跳跃得更加欢快。欢乐的笑声中,珀尔修斯略显尴尬地解下了美杜莎,单手抱在腰间,“我忘了,” 他揉揉下面湿漉漉的头发,似乎有些抱歉,“这里的人讲话太过粗俗。”


他没有注意到高文气愤的目光,而高文也没有注意他很久,因为绿骑士随即又说,“高文,骑士之花,记得,你收下了夫人的绿腰带,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摩根夫人的绿骑士!”


“我不会成为你!” 高文稳稳挥剑,再次砍下绿骑士的头颅。


两股血柱冲天而出,洒在高文头顶,浇了他一身,滴滴答答流在五月夜里的青草地上。火焰继续蒸腾,而头稳稳落下来,落在绿骑士的手上,他向前一抛,将自己的头颅扔向高文,然后转身向雾气浓重的密林奔跑。他的喊声减弱,但女巫们在应和他:“高文,高文,你砍下了我的头,所以你终将属于我,这是约定,约定!”


高文追逐着绿骑士的身影也冲进密林,留下一滩热气腾腾的暗红血液。


“你怕血吗?” 珀尔修斯看到弗里德里希脸色跟林间岩石一样惨白,脱力般仰靠着旁边一棵树干。他再一次好心提醒道,“但你在树上蹭了不少血呢。”


弗里德里希舔舔干裂的嘴唇,只是摇头,“被砍了头的人还活着吗?”


“原来你怕看砍头。” 珀尔修斯低头看向美杜莎,而美杜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他的手掌间略微扬起下巴,张开乌青的双唇,“我死了,我有一天也会让你死的。”


珀尔修斯表示同意,“我知道。但在那之前你是我的,你会帮我,对不对?”


“你从镜中见过睡梦中的我,无人可以做到。我离开了我可憎的姐妹和可憎的命运,成为了单纯的武器。简单是很好的。” 美杜莎表示同意。


“你没有心,我知道。”


“你也没有,毁灭者珀尔修斯。”


“是的。” 珀尔修斯感到满意。


“而我的心被这颗头颅吃掉了。” 比浓雾还冷的声音传来,珀尔修斯和弗里德里希都警觉地抬头看过去,霎那间,举着火把的女巫们走光了,山涧里溪流的水声越来越大。


那是一种黏稠的水声,像是熬浓的糖浆在山林里蠕动。天边似乎有些放亮,珀尔修斯看到从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女人骑在一匹马上,她扎着一条土黄色的头巾,身上是颜色相近的毛毡袍子,粗糙的面料在白色的光滑马身上摩擦。但最引人注意的,是她手上紧紧拽住的一条锈蚀的铁链子,就像栓狗的那种链子。


链子另一头系着一个同样锈蚀的铁皮桶,它被那黏稠的暗红溪水托起,稳稳浮在面上,不时可以听到里面摇晃的水声,有时候也会有一点点血泼出来,泼进溪流,也慢慢变得稠密,慢慢往下蠕动。过了一会儿,铁皮桶的血水里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头,他张大嘴,狠狠吸入空气。马上的女人立刻注意到了,她不慌不忙地从背后抽出一柄铁叉,压着男人的头颅,让他再次沉入血水之中。


“我警告过你,我将让你饱饮自己的鲜血。我做到了。” 马上的女人说。


他们就这样从半山坡缓缓而来,男人的头冒出来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女人压下去,而她也不断重复这一句话。“我怕时间太久,怕他忘了,也怕我忘了。当然,我根本不会忘。” 听到珀尔修斯的询问,她屈尊停下,昂首回答。


“你怕自己忘记什么?” 弗里德里希闪身从树干后出来,这时那桶里的人头又一次冒出来。他似乎很久没有见到陌生人了,忙不迭地开口,也许他只是想说话而已。“你们知道我吗?我,居鲁士,世界之王,伟大的王……”


马上的女人跳下来,踩进黏稠溪流,双手将居鲁士的头颅按入铁桶,血水没上手肘。她抬起头,笑着对弗里德里希说,“我怕我忘记了他是谁。”


弗里德里希似乎深为震动,他跑进溪水中,近身细细打量着女人的脸,“你忘记过吗?”


女人直起身,滴血的十指抓过两侧面颊,“我是马萨格泰人的女王,我是我儿子的母亲,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是谁。” 她冷冷笑了,再次将试图浮起的居鲁士按入血水中,“世界之王居鲁士一生只败过一次,是我,托米丽丝女王取下了他的头颅,让他饱饮自己的鲜血。但我的复仇会在这一天结束,明天又重新开始。”


那血桶抖动起来,似乎里面的人笑得颤抖。


“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珀尔修斯开口问道。


托米丽丝奇怪地指了指美杜莎,“你不是带着你的头么?”


“我当然带着我的头。” 珀尔修斯皱眉,“你说会在今天结束是什么意思?”


隐隐已有音乐声传来。托米丽丝看他一眼,走回去翻身上了马,“难道你不是来参加瓦尔普吉斯之夜的祭典?所有的身体,所有身体里孕育出的爱与恨、生与死,会在黑夜里融为一体,也会在黎明获得新生。你竟然不知?”


弗里德里希跟到马前,“我需要找到一颗头……” “那你也应该去。” 托米丽丝打断他,继续拍马前行。


他们跟着举着火把的人流汇集到了山顶平地,雾气游荡脚底,篝火吞没了月亮。有一些男人和女人脱掉了衣服,张开双臂站在火焰边。靠近弗里德里希的一个女人猛地尖叫一声,甩开了身上的斗篷,她一丝不挂,张开双腿跪在一个石块上开始摩擦。又一个赤裸的男人走过来,压在了她的后背上。弗里德里希瞪大眼睛,勉强止住自己,当他转回目光的时候,那石块上的摩擦已经停止了,而女人的嘴里鲜红一片,一颗头颅落在地上,断颈处坑坑洼洼。又有女人来帮她,她们将无头的身体投入了火焰。


“跨过石头,跨过树根,跨过月亮,永远,永远,直到永远。” 火堆边的男人女人们唱道。


“直到永远?” 珀尔修斯似乎也被感染,跟着默念一句。弗里德里希慢慢走远,在无数的人脸和人头中穿行而过。


“我需要找到一颗头。” 他对一个翩然舞过的红衣少女说。少女的金盘里托着一颗人头,她试图将自己鲜嫩的乳头塞进那颗头的嘴里,但那颗倔强的人头咬紧牙关。她有时候只好把人头埋进自己丰满的胸脯,“我知道他很喜欢,很满足,” 她悄悄告诉弗里德里希,“但是他的嘴闭得太紧,时间已过了太久,他已经没办法说话了,他没办法告诉我,他有多喜欢我。”


“过了太久就没办法说话了?” 弗里德里希好奇地看着盘子里的人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问题。


少女肯定地点头,火焰似乎燃得更高,她狂笑起来,将金盘子扔进篝火堆,自己则举起人头,深深地、凶狠地吻了下去。嘴唇上粘结的干皮连带着血肉一道被撕了下来。


她双唇染血,上身赤裸,胸间紧抱一个英俊男子的头,在火焰间穿梭时,似乎人人都认识她,人人都喜爱她,他们朝她伸手,要和她接吻,“噢莎乐美,过来,你过来。” 他们说。


“我得到了很多爱。” 她转过头,落寞地对弗里德里希说。


“而我还在找我的头。” 弗里德里希回答,但莎乐美已经走远了。


他退到后面,退出火焰滚烫的营地中央,吸进一口外围林间的水气。远远可以看到有戴着花环的女孩,拿杯子接着枝叶上的露水。弗里德里希看得有些出神。


“小弗里茨……老弗里茨……你要找的头,是我……”


他猛地一抖,向后退了几大步,几乎跌进身后的泥坑。


“你要找的头,是我。”


他低头望下去,渐落的血月照在他苍老的脸上。他看着底下那颗年轻的头颅,那双年轻的眼睛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弗里德里希感到有些忧伤,“是的,你是我要找的头,但是你是谁?”


那双眼睛里也有些忧伤,“我为你死了,你却忘了我是谁。”


他伸手过去,却够不到。“我太老了,我只记得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你就为我死了。”


“你记得为什么吗?” 那双眼睛微微闭上。


弗里德里希点头,“你是因为爱我而死的。我也爱你。但是我忘了为什么爱你,我也忘了你为什么爱我,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我只记得有人因为爱我而死了,而我们几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爱。”


“我还年轻,你却已经老了。” 那双眼睛又睁开,弗里德里希探身下去,将这颗头抱了上来。泥坑很深,周围灌木层叠,他的银色假发滑落下去,露出他头上干枯稀疏的白发和头皮上的点点斑纹。那颗头怔怔望着他。


“你不再流血了。” 弗里德里希说。


林间枝条飒飒闪动,有人在朝这边奔跑。弗里德里希站起来,认出不远处的两人是高文和绿骑士。他们冲进篝火营地中,绿骑士的长剑劈向高文。但是骑士之花毫发无损,他回转过身,又是一剑砍向绿骑士的脖颈。火边众人安静看着。


当高文挥剑砍去,绿骑士的头颅应声而落,但这次飙出的却不是血柱。断颈中冒出的是一丛丛腐坏枯草,黑色的虫子在里面进进出出。干枯的血,干枯的生命。绿骑士无头的身体终于跪地倒下,被火焰席卷。


弗里德里希看到珀尔修斯一下吐了出来。


他也听到美杜莎开口说话,“你是毁灭者珀尔修斯。你怎么能忘?而我会跟随你到毁灭的时刻。”


“你是对的。我是毁灭者。” 弗里德里希听到他回答。一条黑色的带子从他手间飘落。珀尔修斯举起了美杜莎的头颅。


不知怎么,他感到漫天篝火也抵挡不住山顶的严寒,他脚底僵硬,几乎挪动不开。


美杜莎的长发在火焰顶端舒展开来,她的目光也像火焰一样。


“真冷。” 弗里德里希听到卡特的头颅说。


噢,我想起来了。他想告诉卡特,但他已说不出话来。在心脏变冷之前,他看到珀尔修斯如石像般站立,他看到莎乐美将头颅永远贴在胸前,而高文紧紧握住自己的长剑,托米丽丝看着居鲁士封冻在血水里,嘴边恒久停留微笑。他无法低头去看手中僵硬的头颅。


这份永恒停留的时间很短,在失去视力之前,弗里德里希感受到冲击从四面八方袭来。美杜莎在月亮上炸开,溅落四处,而自己似乎也同卡特一起粉碎殆尽。夜晚便在这个时刻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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