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極短]夢總是其來有自

[原創][極短]夢總是其來有自


 

 

  空著的鄰床尚未等來新室友,他便在教養員的安排下,從前來找尋孩子的母親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被遺棄的。

  擁有傲人美貌的母親神情憂傷,拋光指尖搽上豔麗荳蔻,捏著款式新穎的皮夾,垂淚訴說前因後果:當時她太年輕,來自極東的愛人學成歸國後音訊全無,背負著未婚生子的指控與沉重的經濟壓力,她不得不將懷中嬰孩棄置於育幼院前,暗自祈禱愛子能活過那個嚴酷的寒冬。

  獨自一人的她始終在貧困中掙扎,直到再度與孩子的父親取得聯繫,繼而同居,愛人定居首都的決定,是促使她前來接回他的主因──他們終於能夠一家團聚。

  言辭間,母親身後的亞裔男人朝他投以善意笑容,並不時輕聲勸慰自己那天真易感的愛人,即便從外型看來,男人的年齡要小於他的母親。

  兩位訪客離開前,在場眾人無不一口咬定他是他們的孩子,無庸置疑,他明知這其中存在誤會,卻無力澄清,沒有人真正在乎事實,只要事情能夠被解決,實際上真相如何,連帶他的意願根本都無關緊要。

  他必須成為那個被遺棄的孩子,無論他本來是誰。

  況且……

  他垂下眼睛,不去看面無表情地注視自己的伍德先生,任由母親彷彿忘情般地擁他入懷。

  「藍斯,我的孩子。」她呢喃著,忽略他一瞬間的僵硬,逕自把他的頭推往頸窩,女人身上大馬士革玫瑰的香氣襲來,這股日後將會成為他夢魘之一的香味此刻卻令他聯想到那個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的室友。

  「我們會很快把手續辦好,到時候就能接你回家了。」

  他木然地點頭,抿唇不語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分外委屈。

  「別擔心。」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按上他的肩,這名就要成為他父親的亞裔男人彎下腰,溫和地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我兒子──」

 

  視野裡盡是昏暗,邊緣嵌刻鎏金浮雕的天花板懸掛著一盞水晶吊燈,在缺乏光線的房裡宛若蒙塵,他緩緩地舒了一口長氣,頸背冷汗涔涔,現下胸腔擂鼓似的心跳惟其所知。

  他以為自己忘了,然而並非如此。

  新的生活、新的房間、新的身分,什麼都是新的,但記憶牢牢烙進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提醒自己是誰,該用誰的立場和姿態去應對他人。

  被接來大宅不久,母親接受了那個男人遲來的求婚,他是以領養名義劃在父親名下的親子──所幸他真的不是──藍斯遂成為他的小名,只有家人及關係熟稔的朋友才會那樣叫他,大多數人仍以源自極東島國的名字來稱呼這位年紀輕輕便躋身上流政商社交圈的青年。

  而他沉迷藝術的父親無疑相當富有,也十分寬容,這一點與其說是自由,還不如稱之為放縱,故而母親的揮霍從未受到節制,致使他過早地展開商業方面的學習與實踐。

  數秒過後,心搏降至正常指數,集中於夢境的意識回歸五感,他疲憊地坐起身,床上大馬士革玫瑰的香味令他歛起情緒的臉愈發漠然。

  那個女人認為自己值得一切,因此不曾吝惜,青春、名譽、金錢,包括她的孩子,母親一詞不過是可供利用的一道身分,而他是她弄丟了的道具的替代品,讓她有足夠的理由和丈夫的前妻較量,謀取繼室的地位。

  他承認女人確實很美,在和愛人再次同居前,她頂著那副標緻的皮相,周旋於無數男人之間,外貌的美無非庸俗,卻有人前仆後繼,願作她的裙下之臣。

  可惜他的母親想要的不只如此,她在婚後將此前拋下的一一拾起,金錢、名譽、青春……以及她的兒子。

  她像是要證明自身魅力一般地步步進逼,曲線性感的身體攀附在他身上,有如某種爬藤植物,熟透了的花器嚥住年輕敏感的雄蕊,纖長雙腿緊絞自己兒子的側腹,在其任由擺布的的那一刻愛憐地撫摸他的臉。

  受迫服膺的他蹙起眉一言不發,鼻腔裡充斥濃烈的薔薇科氣味。

  「我不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事畢,他的母親得逞地輕笑,傲慢而張狂,讓那張端麗面容顯得貪得無饜,「我給你這個報答的機會,你應該心存感激。」

  她沒說而他知道的是,接著必然一而再,再而三。

  夢總是其來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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