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極短]命運的投機分子

　　育幼院的勞動從早上開始，於傍晚結束，中間有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餐桌上的食物通常是夾著薯泥、花生醬和番茄薄片的三明治，和沖得極淡的濃縮果汁。

　　午休鈴一響，孩子紛紛丟下手邊工作，急著到餐廳填飽肚子，而下週就要滿十二歲的他耐心地將手中即將完成的工藝品收尾，離開前經過難得明亮的大廳，目光略帶保留地瞥往裡頭稀罕的來客。

　　造訪此處的男人被熱情的教養員們圍繞，介紹院內的一應設施和飲食，無論話語成分處處不盡不實，也不妨礙他們朝其示好。幾個大人為迎接訪客，刻意換上制式服裝，布料伸展時褶痕分明，可想而知平素使用率之低。

　　那名男性神情溫和，撇開那身要價不斐的穿著，亞裔輪廓在普遍高鼻深目的歐洲顯得年輕且其貌不揚，卻讓他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幾眼。

　　他知道育幼院可以從附近的醫院請來醫生，也知道用以鑑定的血液會先集中至何處，他曾經被大人叫進去幫忙過。

　　理出頭緒，心中的輿圖於焉成形，他收回視線，在尚未被人發現時快步離去，從容不迫地走進餐廳，洗淨雙手以後，到室友旁邊空著的位置坐下。

　　「怎麼了？」感覺到身旁有人就座，對方頭也不回地問。

　　每個月，他們被分配到的工作內容總有幾次會錯開，就像今天，他在前面的屋子裡組裝木頭零件，對方則在後頭跟著教養員學習照顧年幼的孩子，故而對外人來訪一事全無所悉。

　　「我把手上的東西做完才過來。」他解釋道，一邊把乾硬的吐司邊剝成小片，扔進較以往濃稠許多的奶油濃湯，用湯匙不住攪動，「你在等我？」

　　對方抿住唇沒有反駁，片刻才陳述緣由：「我擔心他們帶走你。」

　　「謝謝。」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將泡軟的食物放進口中，含糊地稱謝，但鬆懈下來的對方未能明察他的敷衍。

　　休息時間因應訪客蒞臨而拉長至原定時數，意謂著客人午後仍有行程，用完餐的孩子們乖覺地各自回房，他們也不例外，只是對方打算抓緊時間小憩，他想趁沒有第三人在場的短暫空檔進行下注前的最後核實。

　　見對方爬上床鋪，他跟著坐往自己的床，掀開早上疊好的毯子，好整以暇地道：「你之前說，你是因為原來那個地方倒閉才被安排過來的？」

　　「嗯。」雖然奇怪他為何突然問起此事，已經躺下的對方還是點點頭，「怎麼了？」

　　「那裡的大人都去了哪？」他瞇著眼睛縮進毛毯，讓自己的目的聽來只是喃喃自語，「你知道嗎？」

　　「修道院。」對方沒有多想就給出了答案，幾年來的和平相處足以令人放鬆警惕，交付信任，何況兩邊都只是孩子，「那家育兒園是修道院前院長開設的，聽修女說，新院長和去世的院長不合，其他的我聽不懂也不清楚。」

　　得到日後可供查證的線索，他嗯地一聲作睏倦狀，而毯子滿是毛絮的粗糙觸感確實令人昏昏欲睡，對方等不到他的回應，側首看向那張睡得安穩的臉，便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片刻，細微的呼吸聲從旁傳來，他睜開眼，凝視全是裂痕的天花板，靜候帶領他們前去抽血採樣的教養員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