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囚徒

中國囚徒

戴耀廷

在專制的中國之內,反對聲音都被關進監獄,甚至死在監獄中。劉曉波和「709 大搜捕」被判刑的維權律師都是這類中國囚徒的例子。這類囚徒也可能被關在另類的監獄中,就是軟禁在家。劉霞也這樣成為了囚徒,只是因為她是劉曉波的太太。有了這種監獄,中國人只能夠噤若寒蟬。

建起的數碼監獄

但中國的監獄遠比你能想像的更大。中共已成功在全國建立起一所數碼監獄。中共先建立起「防火長城」把所有人圍在圈內,限制中國人不能接觸國外資訊。社交媒體及個人通訊的網絡監控,配合過億部安裝了臉部辨識系統散布全國的監控鏡頭,再加上新建立的社會信用系統,所有人在網上及網下的行為,在專制政權下都是無所遁形。

若專制政權要利用這些資訊去打壓異見者,他們由工作、財務以至社交的各個層面,都可以被社會孤立至一個程度,與困在一座監獄中沒有太大分別。事實或許更差,人不能只是不做一些挑戰專制政權的事,還要主動去說一些討好專制政權的話,才能免禍或換取一些利益。在這個數碼監獄所圈禁的環境內,終會出現一個非常虛偽的世界。

這個數碼監獄怎也只是一個外在的牢籠,但中國的專制政權,現在要建立一所更深層的監獄,不只人的行為和言論會被綑鎖起來,連人的思想也要被困在一所思想監獄之內。

中共雖在重吹馬克思主義的號角,但真正的思想牢獄是由傳統中國人的那種務實主義來奠基的,用富國強兵的思想為橫樑,以中國人講究面子的文化來擦亮外牆,最後豎起民粹主義及民族主義的高欄,令沒有人會去質疑專制的統治。

思想監獄最厲害的地方是困鎖在內的人,連自己已成了思想囚徒也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是活在樂園中。

即使習近平的專制政權如何厲害要去操控一切,按着人的本性,在中國境內,怎也會有漏網之魚。甚至可以說,在表面愈表現得對習近平熱烈擁護或歌功頌德的人,心裏卻可能是愈反習近平的。

那些一直都相信人天生應是自由的、那些因習近平要永續統治而失去了進階掌權的、那些得益於現代化而經濟環境有改善後進而追求自我實踐的新中產階級、那些受全球化影響而擁抱普世價值的、那些家園或產業在官商勾結下被強佔的、那些因粗線條發展造成生態破壞而生命健康受威脅的,都對習政權有極大不滿,但沒有人敢第一個走出來反對或抗爭,因必會招來極嚴厲的打壓。

挑動人類猜疑和仇恨

有一位資深政論家曾指出,中國其實是陷入了歷史上最大的囚徒困境 (Prisoner Dilemma)。因此,除了上述三種囚徒外,中國還有第四種囚徒。

雖然數量上已有不少人基於不同原因,對中國的專制政權產生不滿,但卻難以組織起來去一起挑戰專制政權。若各方反對力量能一齊發動,看似強大的中共政權也未必能抵擋。

但問題是,因各方反對力量未能串連起來,也缺乏互信,任何一方都害怕一旦發動抗爭,結果只有自己走到專制的對立面去,其他反對力量未有一起走出來,那他就得單獨面對專制的猛烈打壓。這囚徒困境導致所有反對力量都不敢起來抵抗,即使專制政權在一步步把所有反對力量都逼到絕地去。

這也解釋了為何經過十年文革,中國在習近平領導下走回頭路,不單推翻了鄧小平那有限的政治改革,還正邁向毛澤東式的極權統治,甚或要如袁世凱般「稱帝」,但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人敢起來抗爭。

熟知博弈論的都知道,在多輪的博弈,各方須以互信才有望突破囚徒的困境。但不幸地,信任卻是現今中國社會最缺乏的人文質素。中國的專制政權正是利用人的黑暗面,挑動人與人之間的猜疑和煽動仇恨,去維持其專制統治。

中國囚徒能否從人類及中國歷史的慘痛經歷而得的教訓,突破這一所比一所大的四所監獄呢?這是當前中國人的最大挑戰。

戴耀廷,香港大學法律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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