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故事——苍白密螺旋体

个人故事——苍白密螺旋体


男人打着酒嗝从大排档里摇摇晃晃走到路上,酒精的侵染非但没有让夜晚变得娇媚,反使男人越发烦躁起来。

今晚过得很不舒心。

一切的渊源无非是上次那场失败的街边偷袭。燥热夏季午后,男人从绿化带中解手出来,面前哒哒地走过一个踩着高跟披着长发婀娜的姑娘,男人看着发梢后摇动的腰肢和连衣裙下修长的大白腿邪心顿起,拉开了裤链紧跟几步上去手边摸向了姑娘的屁股。

男人原想着揩了油后欣赏着姑娘惊慌失措地尖叫跑开,人在突如其来的危难下的示弱是他人生成就感的唯一来源,没想到手还没碰着女人穿着丝袜的滑溜溜的腿,那姑娘竟突然一个转身。男人只看见黑色的长发在自己脸上唰地抽过,接着面门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不知是这姑娘力气出奇地大还是自己压根没反应过来,男人踉跄一步竟四仰八叉地被打倒在地上。眼前的金星还没散,暴露在外的命根子便是一阵钝痛,疼的男人眼前又是一黑。

等男人回过神来后,婀娜的姑娘早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自己像个烂口袋似的瘫在路边,额头上被打肿一个大包,本是吓唬对方用的命根子被尖尖的高跟鞋踩了好几脚,火辣辣的疼。但男人管不上身上的情况,他站起来,肚子里憋了一泡的火——自己居然被个娘们打了,还被打昏在地上,鸡巴还被踩了两脚,被一个娘们打成这副模样!

晦气!真他妈晦气!

男人自觉没了面子,憋着一肚子火扎进脏摊去喝酒。两支绿瓶子咕咚咚下去,大排档的老板娘刚显得有了些姿色,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冷不丁冒出来一声:“癞子,听说你今个在街上摸女人,结果反被别人打成了缩头龟不是?”

“谁......哪个龟孙说的?!我,我没有!”

唠嗑的不唠了,吹牛的不吹了,人们齐刷刷地看着男人,脸上是一分好奇两分看热闹,剩下八分统统是各式各样的讪笑。男人慌了,站起来仰脖吹了一瓶,一抹嘴红着眼向声音的来源硬着脸皮吼。

又一个声音响起:“怎么没有?都被拍下来发网上了!”

人们哄笑起来,不知哪个将网页分享给了同桌的酒友,戏谑声变得更大了。男人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紫,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白炽灯下,大排档的塑料桌椅忽的变得那么多,他跌跌撞撞绕了好多圈都走不出去,左转右转两边都是各种各样嘲笑的脸,老板娘也不赶要饭的了,反倒和叫花子一起豁开嘴指着他哈哈大笑。男人气晕了头脑,东边递过来一瓶酒,他喝得满脸都是,西边指着一个角落说那边在看你的笑话,他便疯狗夺食般乱吼着扑过去。

万花筒般的混乱转了不知多久,大家也终于厌了男人的疯态,几个青年站起身来,瘪着鼻子架着满身酒气的男人往外一推,男人一屁股坐在水沟里,在大排档的污水中慢慢恢复了神志。回想着今晚的事,他肚子里的怒气又回来了。他站起身,冲着喝酒的人们骂了两句娘,摇摇晃晃走到了街上,寻思着怎么才能把今晚的霉运发泄发泄。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找个娘们!男人一心只想找个丰臀巨乳杨柳腰的姑娘,按着那滑溜溜的皮肤点上一首伴着和音的亚洲雄风。但是四下望去,昏暗的街道上连摩的都寻不见一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找泄欲的理想乡?男人心里憋着一股闷气,沿着道歪歪扭扭地走下去。

黄色的路灯一闪一闪,城市边缘的夜里没有星星。男人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地砖,不知不觉中已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忽然看见眼前一道红光,男人揉了揉醉醺醺的眼,一抬头,只见一棵约莫十人合抱才围得住的老榕树赫然立在前头的三岔处,树枝遮天蔽日罩住了整个路口。明明不是腊月,树枝上却挂着数不胜数的红灯笼,红灯笼里光影绰绰,不像刻意为止,倒像真的火焰在里头跳动。

男人探头向前望了望,前头的两条路,左边的沿路两旁挤挤挨挨地立着三层楼高的自建楼,楼的一层都搭着棚子,拉着卷闸门,像是一条本地居民自营自销的商业街,右边的虽也是条小路,但霓虹闪耀,像是一条酒吧街,隐约传来震耳的音乐与年轻人的嬉笑声。

想到酒吧,男人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被皮裙热裤包裹着的曲线,在舞池中肆意摇摆。咽了口口水,心里虽然自知被保安赶出来的风险,男人依旧抬脚向右边的霓虹灯群走去。

还没进巷子,一阵汤汁的香气却先把男人的鼻子勾了去。转头一看,只见左边巷子口支着一个小摊,摊上摆了两条木质长椅,一张冒着热气的长桌,热气后隐隐约约一个倩影手枕着头趴在桌上。走前一看,那长桌中间凹陷下去,一口长方形铁皮锅嵌在中央,锅里放着各种各样的串串,汤汁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气四溢,勾着男人肚子里的蛔虫。

男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裤兜正在犹豫,却听见长桌后一个慵懒的声音招呼道:“先生吃串吗?坐吧。”不知是酒力未消还是热气的干扰,男人一时竟没听出那声音的主人究竟是男是女,只觉得那声音不如一般女性那么尖细,也没有男性的粗糙,略微沙哑的嗓音末梢却还余着一丝媚气,引诱他抬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萦绕的白气之中,摊子的主人一手撑着桌直起身来。五官姣好,长发散落,若不是那人伸懒腰时脖子上颤动了一下的喉结,竟叫男人一时没分清性别。摊顶的节能灯发出破坏气氛的死白,而长桌后的那个人的皮肤仿佛比那灯光还要苍白。那人身着一件男人看不懂的古装样子的长衣,面貌看上去依旧是少年模样,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老练的妩媚。长发的少年打了个懒散的哈欠,将散落的头发用腕上的皮筋束起,随意整理了一下身上单薄的衣物,便起身为男人拿来餐具。男人反应过来时,自己竟已经坐到了桌前,低头看着锅里的串串时,脑海里竟全是那肤白貌美的少年:粘着头发的脖颈,挂着皮筋的手腕,抓起头发的手指,转头时的锁骨,还有起身去拿餐具时那单层衣物下隐约而现的腰。

自己居然看男性看入了迷,男人一时感到自己怕是昏了头脑,下意识伸出手去桌上抓酒瓶却抓了个空。男人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不大的路边摊,不禁震惊于周围的干净,桌椅虽是老旧,但却摸不到一点油滑,就连锅里的串一支支也串的整齐,按类别依次摆好,探出锅沿的竹签长度几乎相同,在桌子上投下的影子仿佛刀切一般整齐。坐在着仿佛高级餐厅的串串摊上,男人感到一阵局促,禁不住并上腿像个小学生一样老实坐好,水雾那边的少年突然高了几分。想了想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如此整洁,他的心里更是生出一丝莫名的卑微感。那卑微感与今晚本有的怒气混在一块,摊上的香味仿佛都有点变了味。

男人正局促于该不该开口要一杯酒,却听少年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接着口气轻松地问:“先生要酒么?”看见男人欣喜激动起来的表情,少年无声地笑了笑从桌底下摸出酒杯,探身轻轻放到男人身旁,贴着耳朵小声说道:“我这只有自家酿的米酒,还请先生多包涵了。”

小瓷杯落在桌上微弱的清脆声,放下杯的那细嫩的手指,呼在男人耳边似有似无的气,还有少年嘴角那抹笑......

面前的场景在男人眼前仿佛停滞了两秒,并在一起的腿不由得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为自己倒上酒的少年,禁不住嘟哝了一句:“......可惜是个男的。”

本是一句自言自语,竟被少年听了个清楚。少年脸上的惊讶一闪,接着被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勾散。他从摊内走了出来,径直在男人身边坐下,为自己放上一个杯子倒上酒,嬉笑着说:“先生若是想找个喝酒的伴,不嫌弃的话就让我陪您喝几杯?”

少年行走时的摇摆着的腰肢,从下摆中肆意露出的小腿,翘起的脚丫,玩弄着拖鞋的脚趾,还有嬉笑时微微眯起的眼睛......

小瓷杯中盛上了略有浑浊的米酒,男人一饮而尽,浓烈的酒味直冲脑门,耳边又传来少年的轻笑:“先生当心,虽是自家酿的米酒,还是有一定度数的。”

男人不理,又是一杯下肚。少年的轻笑声在耳边没散,转啊转,不知怎的,竟听出了先前大排档里众人讪笑的意思。头顶的光变得刺眼,少年之前待客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也显得多了几分讽刺。今夜的那番旧账又被翻了出来,伴着酒力一齐冲上了头。

少年微张的嘴唇,少年圆润的耳垂,少年纤细白净的身体,少年衣物下的身躯......

男人将瓷杯往桌上狠狠一砸,醉意中坐在一旁的少年也不如开始看到的如此高不可攀。他用眼角瞪着少年,要酒的指令里带上了一贯的屎尿屁。

少年不恼,也不慌,眼睛却都被笑意眯了起来。他故意将酒壶挡在了自己身后,歪着脑袋看笑话似地打量着男人,嘴里说的话像是有着话外之音:“先生原来这样就醉了吗?”

男人只感到脑子里轰地一声——他这辈子最听不得两件事,做事比不过女人和喝酒喝不动。

一晚上的酒气和怒气成了成了助燃剂,他猛地站起来。坐在一旁的少年吓了一跳,身子向后退了退,脸上的笑容被警惕僵住。

他害怕了,这个婊子他害怕了......哈,欠收拾的家伙害怕了!

男人受了激励,一伸手抓住了欲要往铺子后面钻的少年。少年挣扎着,他便将少年紧紧按在身下,少年反抗着,他便将少年细腻的皮肤掐出红痕,少年想要咬他,他便狠狠地扇少年耳光,少年想要尖叫,他便紧紧捂住少年的嘴。酒瓶碎了,碗碟碎了,身下软软的布碎了,少年因为疼痛和恐惧一起流出来的眼泪碎了。

男人刚开始或许还有所顾忌,毕竟身下的是个同性,但是少年恐惧而无助的挣扎无疑正中他的下怀。自己进入时的顺利以及身下少年的颤抖让他心头大喜,所谓顾忌也都抛之脑后。像是擒住猎物的豺狼,男人开始慢慢享受进食的过程。他抓住少年不再踢蹬的长腿作为助力,揪住少年柔顺的长发猛地向上揪,欣赏完少年被拎起时脸上的痛苦后,他便奸笑着用污言秽语刺激得少年直哆嗦。

男人放开手,赤条条的少年瘫在了长凳上,身体上满是被掐被打留下的伤痕。少年完全没了还手挣扎的力气,上身蜷缩起来,下身则完全成了男人的消耗品,任人摆弄,长发凌乱,哭声微弱,身子一阵一阵微微颤抖。

男人正在兴头上,身下的少年却像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幽幽地开口:“毫无保护地进来,先生您……不怕得病么?”

男人冷笑一声,抬手便是一连串的耳光扇在少年脸上,一边扇一边嗤笑着说:“怕得病?告诉你小骚货,老子鬼见愁!”他扳住少年的肩膀强行将少年转了个身,在少年的哀鸣下报复性地加重了动作,口气里带上了一分洋洋得意:“老子年轻的时候前的确倒八辈血霉,鸡巴上长了泡,最后喉咙和胳膊都烂了。但老子活过来了,哈,老子自己好了!”说到兴起之处,男人伸手狠狠拧着少年臀部的肉,手指松开后留下一块又一块青紫:“这叫什么?这叫命大!老子在天有命,专门来收拾你这种一天不干就不行的贱货!”

少年呜咽着,再没说什么。

另一边小路上传来酒吧派对进入高潮的欢呼声。

那天晚上的男人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也不知道是憋坏了还是少年的身体别有一番风味。他犹如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七岁孩子一样将身下的少年如玩偶般玩弄,随意变换着姿势。手边的一切都成了助兴的调味品,竹签戳着肉体,长发浸入汤汁,鱼肠以形状的便利性发掘出新的功能,男人返老还童般地尽情发挥着想象力。

动作上没有任何反抗,神情里也没有任何仇恨与哀求,少年的眼中已经不知何时再无光芒,放大而浑浊的瞳孔犹如一滩深黑的死水,里面照映出男人兴奋而狰狞的脸。

下身被外来的液体突入的时候,少年还是微微哀鸣了一声。男人的占领欲被那一声示弱似的呻吟激发至最高点,丝毫没有注意少年嘴角一瞬而过的轻微上扬。

男人揪起少年,将性器在少年俊秀的脸上来回蹭弄了几下,看到少年已经麻木了的脸上再次显现出畏惧的神情才将对方放下。他餍足地起身,背着手欣赏面前他大获全胜的战场:油污满桌溅洒,食品肆意散落,原本精致的服饰被撕碎沾染上各色污渍,犹如抹布一般耷拉在长凳上,赤裸的少年垂着头披着伤瘫坐在地上,头发打缕,污水顺着发丝沿着脸颊缓缓向下。

他蹲下身去,捏住少年的下巴抬起,狞笑着说:“老板你服务不错,下次带兄弟,一起来。”

少年失了血色的嘴唇颤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街口的榕树上,万千灯笼中的光影抖动后烧的更旺,喜庆地亮着。

男人摊上事了。

他在那个串串摊上撞了瘟神。

他带着一群看热闹的酒友想要找回那个大榕树下的串串摊,绕了绕去却都找不到那天晚上的路。找路边的老人打听,问了好几个才有一个老头阴沉着脸告诉他们,这个城市从来没有那么大的榕树。

“打听那种东西,晦气哟......”老头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面前的混子模样的这群人,最后皱成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嘟哝着:“好好去烧柱香吧......”便在自个脑袋上凭空划了三下,拄着拐杖走了。

天气并未降温,男人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抱着胳膊暗骂了两句“老不死”的,手指却突然摸到胳膊上不寻常的突起小块。偷偷翻开袖子一看,皮肤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豆子大小的暗红色肿包,从手腕一路延伸到胳膊肘往上,好比癞蛤蟆的皮。

他连忙把另一只胳膊的袖子也撸起来,相同的情景让他眼前一黑。旁边的酒友发现不对劲凑过来一看,接着立马都跳开两步远,一个没忍住便嚷了出来:“癞子!你怎么又染上花柳病了?!”

男人的身边瞬间出现一个隔离圈,上一秒还在吹嘘大学生活有多好的老江湖统统变了脸色侧眼看着他。看着身边那些眼神,男人眼前突然出现昨晚的跑马灯。对少年的欺凌和在大排档上被耍着玩的场景交替转着圈出现,转啊转最后只剩下一双双眼睛紧盯着他:大排档老板娘的眼睛,平日里酒友的眼睛,那天逗他玩的后生的眼睛,平日里唯唯诺诺向他讨口馒头吃的乞丐的眼睛,还有亲戚的,朋友的,他不认得的千万双眼睛。一双双眼睛密密麻麻地叠在一块围成一个半球形的笼子,不管一开始是笑着的哭着的最后都变成了鄙视的嫌弃的,从四面八方盯着他。平日里谁都敢骂的男人没了魄力,身子不知何时开始抖筛糠。他被万千眼神盯得受不了,低下头去,却看见自己身下趴着那个细皮嫩肉的摊主少年。少年支起身子,回过头去,幽幽地盯着他说:“先生,您不害怕吗?”

话音未落,少年俊秀的脸上突然生出几个巨大的肿包。肿包接着破损,连着皮肤一起溃烂,先是脸颊,接着蔓延到鼻子,眼睛,脖子。溃烂犹如无形的鬼火吞噬了所及之处的所有正常结构,光滑的皮肤变成凹凸不平的疮口,鼻尖逐步烂掉留下畸形的空洞,无数红疹在没有溃烂的任何地方肆意蔓延,少年的长发脱落,嘴唇外翻,露出同被红疹占领的牙龈与舌头。

变成恶鬼的少年盯着男人,已经畸形的脸抽搐着提动嘴角疯狂上提,形成男人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的狞笑。

男人惨叫一声,万千双眼睛忽地变成千百只蝙蝠,尖叫着向他冲过来......

男人猛地睁眼,眼前没有什么蝙蝠与恶鬼,只有脏兮兮地贴着动作片女忧海报的天花板。自己正躺在城中村内十块钱一天的集体宿舍里,现在已是下午两点,其他人不是出门打日工便是沉溺在网吧,只有一两个人和他一样睡在酸臭的床铺上。

什么啊,噩梦吗。

他爬起身,四肢有些麻木,腿也有些发软。他并不很在乎这些,毕竟昨晚是狠狠爽了一发。

昨天晚上......

少年的笑容与麻木的表情在男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画面最后是梦中那个狞笑着抓住自己的怪物。他晃晃脑袋,拖沓着拖鞋走向厕所,撒完尿后手习惯性地上下套动起来,想要回味回味昨晚的春宵一刻。

意识随着下身的刺激逐渐清醒,正当男人脑海里重播着那少年最后的一声娇媚打算就这样喷泄而出时,偶然的低头一瞥却让他的兴致一扫而空。

——自己的大腿根部,一片大小不一的红色肿包。

存在于记忆中的娇滴滴少年转了个身,换上了恶魔的面容。

男人呆滞地向后退,转头,看见旁边有一个人,面部,四肢,双手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红斑与丘疹。

那是谁?男人疑惑着伸出手去,那人也伸出手来,面带恐惧。

摸到了冰冷的镜面时,男人看见镜子中的人惊恐地张大了嘴。接着,他听见自己绝望的哀嚎。

闹钟在下午四点一如既往地响起。

少年在浴缸中睁开眼,刚一挪动身体,要命的酸痛便从全身各处传来。水中的红金鱼也都受了惊,尾巴扫到皮肤上的伤,又是一阵阵的疼。

少年也不打算逞能,干脆放松身子连头一起都沉进水里去。浴缸足够大,足以让他在水底平躺着看浴缸里的金鱼来回游曳。浴缸中的金鱼大小形态和外面花鸟市场卖的无异,只是颜色额外鲜红。偶尔他也会伸出手去摸摸红金鱼的鱼鳞,揉一揉它们的大肚子。然后,他会挑出一条有些瘦弱的,拢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爱抚一阵,然后猛地揪住尾巴,塞到自己嘴里。

金鱼的在嘴中的挣扎程度超出了少年的想象,他一个没注意便狠狠地呛了口水,不得不直起身来咳嗽半天才缓过劲。嘴里肺里一股红金鱼特有的腥味。

虽然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常人的死亡方法都已经不适用,但是该难受的时候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如实起反应。刚开始少年也会在这个矛盾以及种种其他不科学问题上纠结,不过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便再没了思考哲学的工夫。

他拖着酸痛无比的身体从浴缸中出来,对着镜子检查身上的伤势:背后的淤血已经消了大半,破损和轻微烫伤也都已经痊愈,只是脸上的伤痕还没有消。少年披上浴袍,洗漱完后对着镜子伸出舌头,舌的边缘有有一个小小的肿包,像是上火或是溃疡。

前段时间生意不佳,病症又开始冒头了。少年如此寻思着,返过身去清点着浴缸中的鱼。接着带上口罩,走回镜子前,打开镜子后的储物柜。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气味扑面而来,储物柜中整齐放着二十几个大小规格相投的玻璃瓶,每个玻璃瓶的底部都有一层半透明的白色粘液,粘液中生出一根透明的触手,每根触手上结出一串串犹如西米一样的透明小颗粒。少年拿出放在下层的一个崭新玻璃瓶看了看,里面的成果颇丰,几乎要溢出瓶子。

幸亏昨晚逮到个大的,也不枉我受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苦。

少年将瓶子中的透明颗粒摘出捧在手上,走出浴室。不大的客厅里却放着展览柜级别的大鱼缸,里面养着上百条红金鱼,颜色都没有浴缸中的那么鲜艳,肚子也瘪瘪的。

他将手中的颗粒倒入水中,透明颗粒在水中毫无踪迹,只有几条颜色较深的金鱼察觉到,并且积极地扑上去争食。

昨晚那个男人,现在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又全身红包了吧。少年蹲在大鱼缸前,用手隔着玻璃壁点着里头摇头摆尾的鱼,心里感慨自己的好运:症状退了就以为自己好了,自己已经多久没遇上那么没尝试的猎物了?连百度都不会的家伙,梅毒进三期是迟早的事。

自己不过是用“瘟”特有的能力,推了他一把而已。

鱼缸的玻璃壁上,倒映出少年的瞳孔,如同所有瘟,放大而浑浊。

瘟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是一种游走在科学与常识范围之外的人形,说是僵尸或许更准确一些。

不过僵尸活下去,是吃人的脑子,瘟活下去,是将自己所拥有的病原传给别人。然后取得猎物的体液,参考各自病原的特点用特殊方式培养,吃下成果,支撑自己不被病原所再次吞噬。

毕竟都因为这些病“死”了一遍,变成这鬼样子,没人愿意再试一次。

无论是伤害别人,还是出卖自己,人类社会的准则对于瘟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避开正常人的社会,抱团而居,在城市角落的一棵大榕树旁发展出自己的社区,遵循着瘟自己的规律和平相处,每天八仙过海,努力揾食,“捕猎”着误入范围又怠于防备的正常人。

被人称作阿白的少年也如此,他在榕树下支起串串摊,但只在瘟之间做正常的餐饮生意。普通人来时,他便从摊后走出,主动献身,投其所好,诱其上钩。

——虽然这样他会很难受,每一次都很难受。有时就算身体上没有疼痛,他还是会哭。

“谁叫自己摊上这个身份了呢......”眼前闪过昨晚的噩梦,少年苦笑着闭上眼,自我安慰似的呢喃着。

没办法啊,因为少年的病原导致的病是STD。靠性传播。

少年简称阿白,学名叫Treponema pallidum,中文为苍白密螺旋体,俗称梅毒螺旋体。

唯一也是独门一家能导致的疾病,是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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